转眼到了八月下旬,南方小城的夏天特别感人,走马路上把拖鞋烫变形的日子能持续到冬天。
什么?你问秋天?
等你感觉夏天终于过去的时候,还是赶紧准备棉袄吧。
萧禹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七年,今天,他要离开这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冒险。再没有熟悉的人和景,一切都是新鲜的。
他很期待这种自由。
自从那天离开小岑家,他再也没有出过家门。
萧母又在催促了,一边忙前忙后的帮萧禹收拾行李,一边叮嘱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或许在每个母亲眼里,孩子永远都长不大吧。
“妈说的话你要记住了,现在外面乱得很,火车上钱要看住了,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前几天我看新闻,人家也是个大学生,被人骗去做传销,人找回来的时候肾都少了一个。”
萧母还在絮叨,萧禹知道她是好心,但还是忍不住多照了一会儿镜子,难道自己看起来很像智障?
“你别不耐烦,你没出过远门,外面的人可不比家里人知根知底,人心隔肚皮。。。”
萧母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是放心不下。
萧禹是这次是真的没听她说话了,他笑嘻嘻的把老妈推出门外,嬉皮笑脸的哄着她:“我知道啦,老妈你先出去一会儿,我要换衣服啦!”
萧母被推出房门,敲了他一个暴栗,笑骂:“臭小子,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萧禹捂着头,连忙哈腰陪笑,把门一关,咔嚓反锁。
再看镜子里,是的,那个自称镜灵的大叔真的又出现了。戴着兜帽,低着头阴沉沉的模样。
萧禹很无奈。
“大叔,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就行行好去祸害别人好么?”
镜灵抬头,眉毛一挑,萧禹终于看清他的模样,嗯,额头皱纹深刻,脸色蜡黄,是大叔没错了。
“大叔?我才二十四岁!叫哥好么?”
萧禹翻翻白眼,二十四岁能长成这样,突然有点同情他了。而且鬼知道他呆镜子里多少年了,分明是个千年老妖怪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萧禹越看越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好好,镜灵大哥!你就说吧,究竟怎样才能放过我。”
镜灵努力的想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可惜失败了。
“我真的是来拯救你的啊少年!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萧禹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贱样,很想撕烂他的嘴。就你这模样也能自称为人?有人能住在镜子里么混蛋!?
“别扯淡,动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多。萧禹索性跟他摊牌。
镜灵也知道萧禹不好糊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严肃,朝圣一样肃穆的看着萧禹身后,萧禹回头,果然,啥也没有。
萧禹转回头,心里疯狂吐槽,“做鬼还特么装b,活该你死这么早。”
“咳咳”镜灵清了清嗓子,又惹得萧禹白眼直翻。镜灵却不在意,终于缓缓开口。
“你听说过穿越吗?”
萧禹:“所以你来自过去还是未来?”
镜灵:“我是未来的你,二十四岁的你。”
萧禹第一反应是不信,又觉得这人实在眼熟。盯着镜灵的脸,心里盘算。
“额头,嗯,有抬头纹,但是比我的要深。”
“眉毛,比我要粗一点,眉骨也比我高一点。”
“下巴比我宽,棱角分明。”
“眼睛,鼻子,嘴巴。。。。。”
镜灵看他惊疑不定,又抛出一颗颗重磅炸弹。
“你幼儿园只读了半年,因为每次午休都会偷偷跑回家,拿条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等妈妈。”
“你小学一年级在外婆家,每天早上外婆会给你做蛋炒饭,有次犯错,老师在你脸上用粉笔写了糊涂虫三个字。”
“你小时候很多次想过自杀,都没胆子。有一次鼓起勇气走到山顶,用伞挂着书包扔下悬崖,伞翻过来了,你听到书包落地的声音,然后老老实实爬下山。”
“你初中跟一个女生恋爱了,她是你的初恋,你很喜欢她,但是初中毕业分开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前些天你还见过她爸爸。”
“你高中成绩不错,但是非常讨厌学习。你喜欢过很多人,但是你不敢跟她们在一起,因为你还在等小岑。”
“你假装跟高中同学们玩得很开心,其实你永远只有一个人。“
“够了!”萧禹吼道,他不想听下去了,这些都是他藏在心底很多年的秘密,他的心乱了。
箫母听到萧禹的吼声,过来敲门,声音有些急切。
“小鱼,怎么啦?”
萧禹调整下嗓音,尽量温和。
“妈,没事儿,我跟同学打电话闹着玩儿呢。您先休息会儿,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箫母也没多想,交代两句就走了。萧禹凑到门前,确定母亲走远,才再次回到镜子前。
看着镜灵,萧禹心情很复杂。镜灵坦然,目不斜视,等他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萧禹终于再次开口。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二十四岁那年我会死,对吗?”
镜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萧禹彻底冷静下来,他需要知道更多。
“那你来找我干嘛?让我不要重蹈复辙?而且,我是怎么死的?”
镜灵突然很不自然的笑了,萧禹觉得他一定很久没笑过,脸都是僵的。
“对啊,我就是来拯救你的啊少年!有我在,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死。”
萧禹似乎有点明白了,但还是有很多疑点。他继续追问:
“如果你没有出现,我接下来会怎样?”
镜灵毫不犹豫的回答他:
“如果那天我没有出现,你会跟李含韵确定恋爱关系,半年后分手,从此再无联系。”
萧禹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景,是了,如果不是镜灵耽误他,他不会迟到整整一小时,在李含韵回家之前应该会发生很多事情。当然,也不会有眼屎没洗干净的状况!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萧禹是很擅长思考的人,这种人往往能抓住问题的本质,从纷乱的线索里找出主要矛盾。
镜灵有些不安,他就是七年后萧禹,是世界上最了解萧禹的人。而萧禹,是七年前的他。
萧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如果你就是七年后的我,你改变了我的未来,二十四岁的我没有死,你是不是会消失。”
镜灵苦笑,果然,他还是发现了。
“是的,我会永远消失,你不会变成我,就没有了我。”
萧禹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犀利,步步紧逼。
“如果你就是我,就算你是死于意外,但既然重回现在,你也不可能想让自己消失!你在骗我!”
镜灵脸色难堪,不敢看萧禹的眼睛,硬着头皮道:“你就是我啊,你好好的生活下去,我不是一样的存在吗?”
萧禹突然笑了,如同得胜归来的将军。微笑着静静地审视镜灵,像是要看穿他的一切。
镜灵终于忍受不住视奸。叹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又老了几岁。
“果然瞒不住你,但是你真的要知道真相吗?以你对我的了解,什么情况下,我会宁愿消失?”
萧禹笑不出来了,他猜到了什么。
镜灵却不打算停住。他眼神空洞,声如蚊蚋,却字字清晰。
“因为我已经失去一切”
萧禹呆呆的看着他,耳边不停的回荡着那几个字。
“失去一切,失去一切,我将,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