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走半日,终于下了那巍峨山林,来到这江淮平原平原之上。苏州自古便是富饶之地、鱼米之乡,号称天下粮仓,更有“苏湖熟,湖广足”的说法。这江淮平原更是一马平川,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有良田十数万亩。
江澈沐浴着阳光,在田埂上曲折穿行,一眼望去,只见无数燕鸟轻飞,牛群抬首低鸣,万里水田,绿油油的印着白云朵朵,蓝天万里,一派祥然自得的田园风光。他少年心性,见此和平悠然的景色,心中抑郁一扫而空,拔起根草儿,拿在手里高歌起来。
现在正值播种时节,数名农夫正牵着水牛在田间耕种,他唱的是首苏州当地民谣,人人会唱,那群农夫见他唱的得意,也一个个接着他唱了起来。江澈朝那群农夫哈哈一笑,转身掠到观道上去了。
一路上越往南走,人烟却越是荒凉,大好田园杂草荒芜,人影也无。江澈心里纳闷,暗忖风调雨顺,无旱无潦,不该有此情景。
江澈正自心疑,突然听闻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只见一行十几人急匆匆往这边走来,仿佛逃难一般。
江澈心中暗忖,此处良田肥沃,又临近官道,交通便利,居民绝不肯轻易迁徙,难道前面出了什么大灾难?当下快步走到那人群之中问到:“各位叔叔婶婶,我路径此地正要赶往苏州城里,不知前面出了什么事?”
为首的一位老伯,见他说话恭敬有礼,停下脚步答他:“我们是前面不远处三阳县的居民,现在县里头出了大事,这位小兄弟,你莫要再往前面走了。”
江澈闻言疑道:“也不知前面出了什么事,老伯你们竟要举家迁徙。”
那老伯道:“前些日子,长安城中来了一个大人,据说是当今相国身边的红人,奉命前来给宫里头的娘娘收罗珍宝,送给皇帝当寿礼。最后看中了城西王秀才家的一个白玉匣子,要买了过去。那王秀才素来呆气,更因那白玉匣子是他传家之宝,说什么也不肯卖,本来这事也属平常,不是什么大事。偏偏过了几天,那大人网罗了一堆证据说这白玉匣子是赃物,同三阳县守苏县令,一起抢了过去。王秀才只道冤枉,到了县衙击鼓鸣冤,苏大人却不理不睬。他失了宝贝,又被安了个偷窃的罪名,一时想不开,便自个在家里吊死了。”
江澈自小受李淳风熏陶,有一副狭义心肠,听到这话只觉匪夷所思道:“不过是为了一份寿礼,就害了这王秀才一条性命吗?”
那老伯叹道:“从来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法只是掌权者的器具,他们明抢不成,便来暗招,谁又会在意普通人的死活呢?”一旁一妇人听他这么说,吓得连忙上去捂住他嘴巴道:“爹,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胡说。”
那老伯反应过来,岔开话头道:“没过多久,三阳县就发了一场瘟疫,势头极块。人人都说是王秀才含冤枉死,化为幽心怨鬼,来找他们算账了。苏大人听了只是笑道:“若是人死了,就能化为厉鬼为自己报仇,那我还真情愿世上皆尽是十方阎罗鬼蜮了。””
江澈摇头道:“这话说的不对,纵使世上时有不公,难道人间有情还比不过冷冰冰的十方鬼蜮吗。”
那老伯接着道:“县太爷把那些还未染疾的人牵了出去,现在城里头全是得了瘟疫的人,准进不准出。小兄弟,你要是要去苏州,可与我们同路,绕道过去。”
江澈暗忖近年风调雨顺,并未有节气不和,暴风疾雨的时候,怎么会有瘟疫,其中必有蹊跷,心下打定主意要过去一探究竟。
那老伯见他执意如此,只好作罢,匆匆走了。
三阳县本是一个颇为兴盛小镇,多有路人到此处歇脚,可如今他一进城便见数百名面黄肌瘦的染疫居民有气无力的靠在屋檐街角,满目疮痍,四处悲鸿。
他自幼小跟随李淳风修习伏羲六劲,此时眼中亮起两点青光,祭出“青龙灵瞳”放眼四下扫去,只见人人脸上神色惶恐,眉眼之间都隐透出黑气。
他心中一惊:“果不其然,竟真有妖孽作祟。”
正思忖见,突听前方一个人叫道:“是女菩萨!是女菩萨来了!”
那些病民蓦然间听得这句叫喊声,一个个都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期望之色,纷纷起身往那叫喊声处涌去,口中喃喃叫道:“女菩萨,只盼可怜可怜我们吧。”
一把文静的女声从前方拐角处响起:“什么女菩萨,你们,你们可...可莫要这样叫我。”稍一停顿又都:“大家都莫要慌,一个个来。”这把声音虽并不十分婉转,却衔了一丝书卷气息。
江澈随那些病民,转过街角,寻声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女被围在中间,坐在一口水井旁。
那少女本就低着头,听得呼声,雪白的耳根子浸红如血,更是抬不起头来。她手上抱着个绿油油的葫芦,正在将那葫芦中的药丸不住发给那些感染瘟疫的居民。若是有些病民发病已久,难以忍受。她便从身边的小篮子里拿出一副银针,替那些病者施针,每每几针下去,颇有奇效。
江澈心中暗暗奇怪,这场疾病并不是由时气引起的瘟疫,一般药石应当起不了作用。
他双眼比普通人敏锐几倍,突然瞥见那女子施针时,针尖似乎有淡淡的浅蓝光芒闪过,她看穴极准,每每施针都能刺中患者体内黑气盘旋之处,那黑气被那银针一刺,瞬间消散。心中揣测若非这女子身怀神通,便是那银针有些古怪。
那女子连治数人,心力颇为耗损,江澈见她脸色越发白,便欲上前助她一臂之力。
她此时正在替一老伯施针,莽然间看到江澈过来,以为他也是前来求医的病患,便道:“这位哥哥,若要看病,请你先等等好吗?我先看过这几位老伯,再替你诊治。”
江澈在她身边蹲下,微微笑道:“女菩萨,我来帮你。”
那女子望着江澈道:“这位哥哥,你也会医术么。”她此时抬起头来,看她形容比江澈还要小上一两岁,除了一双眼睛格外清秀水灵外,容貌却是平平,脸颊尖尖,双肩如削,似乎得过什么大病,滋养不足。
江澈微微一笑,也不答话,搭上那老伯腕脉,一道真气从他脉门贯入,在他体内查探,不过片刻便探到几缕妖气蜷缩在他气海之中,不断蚕食人体生机。
江澈微微用力,气劲吞吐。那几缕妖气本来就十分弱小,此时碰到江澈这股真气,立即涣散。
那老伯突然发出一阵怪叫,浑身抽搐不已,口中更是吐出白沫来。众家人正在一旁候诊,此时只当老人被他医死,抱着他号啕大哭。
那女子医术虽精,年岁却小,何时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吓的六神无主,眼圈一红就留下泪来。
围观众人看此惨况,群情汹涌,纷纷嚷道:“我们是来找女菩萨看病的,你这浑小子来到捣什么乱。”
“你这个庸医,我们本来就染了时疫,你还平白无故的来医死人,你安得什么心。”
若非他们身患瘟疫,有气无力,只怕早就冲上来,乱打一通。江澈也不辩解,只是微笑。
正叫唤之际,忽听那病老人长长吐出口气,叹道:“真舒服,怎么回事,我的病好了?我的病好了!”竟然双手撑地,竟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此时病容尽去,容光焕发,红光满面,浑然不像得过瘟疫一样。
众人目瞪口呆,场中一时寂然,片刻后纷纷往江澈涌去,这个叫:“誉满天下。”那个夸:“杏林无双。”似乎也不记得片刻前才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江澈望见那白衣女子坐在井边,脸上泪痕犹在,衬的她格外楚楚可怜。当下从怀里摸出一方丝帕,往那女子递去。那女子家教甚严,谨防男女之别。见他递过丝帕,一时脸上一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江澈见她神色,只当她惊吓过度,没了力气,便拿着丝帕,往她脸上凑过去。
那女子此时更是吓了一跳,满脸通红,急忙接了丝帕,回过身去。
她见那丝帕绣工极好,上面的荷花荷叶被绣的活灵活现,又看旁边题有诗词。心中跟着念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心中暗忖这肯定是哪个痴情女子之物,不待多想,便匆匆还给了江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