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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待笔者乘这来往的空隙,且把尉迟敬德单骑闯入海池一事,简要叙明。敬德既喝退东宫齐府两军兵士,便遣快马往玄武门报知秦王李世民,世民问明情由,说道:“事己至此,我只好入宫请罪。”敬德道:“且慢!不知圣上作何决策,但容敬德先去探明。”便将两人头交给世民,自己纵马驰往议事大殿,在大殿前门恰巧遇见裴寂等大臣,便与众王大臣说明原委。裴寂说:“此事如何奏明圣上?”敬德毅然决然道:“待敬德闯入宫去,敬德宁可掉脑袋,也不可连累秦王。”说毕,即下马急匆匆飞步跑入前宫,前宫侍卫无法拦挡,竟被他一路闯入皇宫后院。有宦官出宫阻遏道:“圣上在海池(皇宫内湖)泛舟。”敬德不待说完,便转身向海池飞步而去。既己拜见高祖,并当面据实道明事情缘由,即拱手立着听候圣旨。过了片刻功夫,裴寂、萧禹、陈叔达等人,均随皇宫宦官一路气喘吁吁急步赶到。高祖己命拢舟停泊于湖岸,便问裴寂等众王大臣道:“没想今日竟见他们兄弟手足相残,此事将如何处置?”

萧禹、陈叔达等异口同声道:“太子、齐王,自起义以来,未尝有谋反之意。反而立一东宫,一封王爵,又不曾闻有什么功德,徒然离间骨肉,祸起萧墙。唯秦王功盖于世,天下归心,为陛下大计,正当乘这玄武门事变,立为太子,委以军国重任,有望天下大治了……”高祖方转悲为喜道:“这本是朕的素愿呢。”敬德在旁,便乘机进言道:“陛下既愿立秦王,现在外患尚未平定,请速下圣旨,令诸军并受秦王节制。”高祖即吩咐宇文士及道:“卿速去拟诏,待朕回朝发落。”士及领命即去。高祖仍带着妃嫔,钻进了圣轿(十六人或八抬官轿)入宫,敬德及裴寂等众大臣,还至朝堂听

候圣旨。不多时高祖临朝召见众王大臣,由宇文士及呈上草诏。高祖即刻命宇文士及出东皇城门,宣布诏书,以安民众之心。又派黄门侍郎裴炬,快马赶赴东宫告谕将士,一律罢归免罪。随即冲敬德道:“卿去速召秦王来!”敬德领旨飞也似地去了。时为武德九年六月庚申日。高祖颁发赦文,大致意思:凶逆大罪,唯建成、元吉二人,其余党羽,一概免予问罪。“又诏立世民为皇太子,国家大事,皆由皇太子处置。自此诏一下,世民虽未受禅,己不啻稳据一嗣皇帝宝座了。

太子洗马(高级谋臣)魏征曾劝建成早除世民,以防后患。至是为世民所知晓,旋即召其入见,魏征长揖不拜,世民愈是怒火中烧,于是斥责道:“汝何故离间我兄弟?”魏征坦然自若:“先前太子若听在下之言,何至今日被诛?春秋管仲为子纠谋臣,曾射齐桓公中钩。人各为其主,何必忌言?”世民听了,转怒为喜道:“公可谓敢直言不讳了。”遂命为皇太子詹事主薄。又召还王玮、韦廷、杜淹,命王玮与魏征同为谏议大夫。

不久又侦查得知庐江王李瑗,曾与建成秘密通往书函,欲谋害世民,于是令通事官崔敦礼,快马驰召李瑗,命他入京都当堂对证。敦礼到了幽州,见李瑗时,只说是催促其入朝,尚未明说当堂对证之事。庐江王李瑗,原是太祖嫡孙,高祖李渊四弟(李神通是高祖二弟、李孝恭是高祖三弟),照例封为王爵,曾与赵郡王李孝恭联兵征战萧铣,无功可述,移调浼州总管,又因刘黑闼犯境,弃城而走。高祖因念手足之情,不忍降罪,遂改任幽州都督,且恐他才德平庸不能胜任其职,特令右领将军王君廓随行辅佐。王君廓原本落草山盗,手中善使一柄门扇大砍刀,天下无双。降唐后屡建战功,

李瑗倚为心腹,便将女儿飞燕郡主婚配与王郡廓,因而每遇事所谋,便与其商议,所以奉召入朝,亦邀他决议之行止。哪知王君廊却另有打算,偏视老泰山李瑗为奇货,欲借他一个头颅,讨好新任太子,以便图取后来的功业。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冲着李瑗说道:“事变难以预料,父王是国家皇室懿亲,奉命戍边,拥兵十万,难道一介使臣来了,就随他入京吗?况且太子、齐王皆上皇上儿子,尚且免不了杀身之祸,父王若入京,恐未必能自保其身呢。”说话间,假装涕泪横流。李瑗奋然按剑道:“王公若诚心助我一臂之力,我决计起兵了。”于是拘禁崔敦礼,起兵发难,并召北燕州刺史王

浩,参谋军事。兵曹参军王利思进言道:“大王今日未奉诏书,擅自发兵离幽州,明明是造反了。如诸刺史不遵王令,大王将如何起事?”

李瑗听了此话,且不禁又忧虑而恐惧起来,便搓手道“这……这如何是好?”王利思又献计道:“山东豪杰,曾为夏王窦建德所用,今夏王败亡皆失职沦落为民,无不怨气冲天,大王若派遣快使前往,许他等皆复旧职,他们必愿在营中效力于我,然后遣王浩外联突厥大兵,由太原南趋蒲、颖等州,大王自整顿兵马入关,两下合力,不过数月,便可取得中原了。”李瑗大喜,当下转告王君廊。君廊假惺惺劝道:“利思所言,未免所虑太远。试想大王己拘禁京都朝使,朝廷必发大兵来征讨于我,大王尚可延缓时日,慢慢的招贤纳士,联结塞外强胡吗?现乘朝廷尚未发兵,即日西出,攻其无备,当可成功。君廊不才,承蒙大王厚待,愿作开路先锋。”这一席话,又将李瑗哄骗过去,便道:“我今以性命托于王公,府上十万大兵,都听从公等调度便是了。”

王君廊索取了王府印信,立即赶往兵营。王利思得知此信,慌忙入王府说:“王君廊性情反复无常,万不可靠。大王宜当将兵符嘱托于王浩。切莫委任君廊。”李瑗又生起疑心来。正在犹豫不决,忽报王君廊调动大军,诱去王浩,将他一刀杀死了。李瑗愈觉惊慌失措,接连又有人入报道:“朝廷使臣崔敦礼,己被君廊放出狱中,现在晓未众军士,说明大王造反,将领兵来攻杀大王呢。”回视王利思,却早已不知去向。转念君廊己与自己女儿(飞燕郡主)结婚,或者所报失实,就是句句是真言,也可亲自前往责问,奈何要背叛于我?遂披甲上马,带领手下亲兵数百人,疾驰而出王府。恰

巧王君廊纵骑过来,即欲开口质问对方,偏王君廓己抢先叫道:“李瑗与王浩谋反,拘禁朝廷敕使,擅自发兵,王浩己伏诛,你等奈何尚从逆瑗,自取其祸欲灭九族否?快快回头,助我诛杀此逆贼,可保富贵。”

说罢数语,李瑗手下兵士俱己奔散而去,单乘李瑗一人一骑,哪里还能逃脱?当下王君廊指挥众军士,将李瑗拖落马下,反绑了去。李瑗大骂君廊不止:“小人出卖于我,后将祸及自身。”君廊也不与之争辩,竟用铁链将他绞死,快马传其项上人头于京都长安。有圣诏按律废李瑗家人坐罪皆为边塞流戍平民,(言传盛唐诗人李白乃其后五世玄孙是也),升王君廊为幽州都督。幽州既平定,皇太子世民即令魏征宣慰山东……

却说谏议大夫魏征,自东宫、齐府平定后,多次力劝李世民即应少开杀戮而安榜于天下。及幽州诛逆,乃忧心忡忡告白世民道:“今人心未稳,不再抚慰,恐如前隋(朝)内宫祸患于社稷而难解矣。”世民于是派遣魏征宣慰河北、山东诸省,授权他见机行事。魏征一行人等奉命出了长安东行,在前往霸桥途中恰遇太子府千总李志安、齐王府护卫李思行,由地方官吏押送京都。魏征抚紫髯感慨道:“前东宫、齐王两府,己下赦榜皆不复按问。今又囚解二李入京,是赦文如同虚下了,天下人尚肯信从朝廷诏敕吗?”当下将二人释放归于原籍,然后上奏。世民爱他很有见识,传话奖励,一面下令宣布,凡事连带东宫、齐王,及庐江王李瑗,均不准诬告,违者反坐罪。此后无人告密,天下稍安。就是冯翊、冯立、薛万彻等将官,亦均令归唐营,也赦免不再加罪。

事隔数日,内禅诏书下,高祖李渊自称太上皇,传位太子,择吉于八月甲子日即皇帝位。是日黎明,太子李世民,先朝觐高祖,接受玉玺,乃返回东宫显德殿中,南面升座,接受文武百官朝贺,派遣左仆射(左相)裴寂祭告南郊祖庙,大郝天下,赐朝中文武百官各升一级,蠲免关内及蒲、芮、虞、泰、陕、鼎等六州郡租粮二年,免除全国庸调(赋税)一年,八十以上老人(普通百姓)均赏赐粟米(十升)布帛(一匹),百岁老人倍加赏赐,各种恩诏,次第颁发。然后退朝还宫,历史上称之为唐太宗即位。

十日后,放宫女三千余人各回归原籍。又过了两日,册立长孙夫人为皇后。皇后原是洛阳人氏,其先祖为魏拓跋氏后,曾为宗室长,因而号“长孙”。其父长孙晟在前隋(朝)官拜左骁卫将军。长孙氏少时喜好读书,循规尚礼法,及贵为六宫皇后,务实崇尚节俭,不爱奢华。太宗嗣位后,曾经与她谈及新政,长孙后默然不语。再三问及,方和颜悦色答道:“陛下岂不闻古语吗?雄鸡报晓,母鸡孵蛋--惟各司其职;妾乃是一妇人,只知治理六宫后院,朝政怎敢干预?”太宗愈加敬重。

且说突厥首领颉利可汗,与唐朝多有交涉,忽和忽战,反复无常。伪梁帝梁师都,又屡次三番怂恿突厥兵马侵扰大唐边境。颉利尚犹疑不决,师都竟然亲自面朝突厥主,为其出谋画策,劝令出兵。于是颉利、突利二位可汗,复纵兵十余万骑,大举入寇泾州,进而袭占武功城池。太宗下诏边境戒严,特命尉迟敬德为泾州道行军总管,统兵五万精骑先行抵御。敬德到了泾阳城下,恰巧与突厥兵马遭遇,旋即乘着锐气,一马当先冲入番营中。百花、白雪、冰儿三骑女番将舞动手中双刀抢先拍马出阵,六柄兵器竟也抵敌不住,被他一杆铁枪横冲直撞,于番营中斩杀了千余人,唐军五万铁骑乘胜追击,突厥兵马连败两阵。待敬德收兵回营,颉利可汗竟独从间道奔袭渭水西岸,驻兵便桥,先自派遣心腹牙将执失思力入长安朝觐,窥视虚实。

太宗召见执失思力,便责问其何故犯兵大唐?执失思力狡辩道:“上国给发金币,岁额无定,或少或多、没有诚意。所以敝国两位可汗,特统雄兵百万,前来请命。”太宗毫不畏惧,立马理直气壮怒喝道:“朕与汝可汗面约和亲,赠与金帛,前后无可计数,今汝可汗自负盟约,领兵犯我大唐,汝曲我直(天自有公道论断),我有何愧疚?朕想汝戎狄虽居塞外,应有人心,怎能全忘大恩,自夸强盛,应先将汝斩首,然后与汝可汗交战,看汝可汗能胜我唐军否?”

执失思力听了数语,自知理亏,没奈何叩头请罪。萧禹、封德彝二人见太宗发怒,便赶紧上殿奏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还望陛下遣还思力,以示我大唐之宽容。”太宗道:“朕今若遣返虏使归胡营,反而让他越是藐视我大唐,肆意欺凌,这岂可轻率纵容吗?”双目炯炯又直视执失思力道:“权且寄汝头颅,看朕督大军亲征,战场上与汝王一决胜负?!”执失思力无言以对,只好跪拜磕头。太宗又命令左右护卫,将执失思力拘禁京师,左右奉旨,把执失思力拖起,出京殿去了。

三更鼓谯刚鼓,但闻一声号炮冲天响过。太宗旋即在校场点集京师十万禁军,饱餐战饭,抗击突厥;自己则亲披金黄色战袍,跨上白龙御马,但闻中军三声号炮冲天响过,率众谋臣武将如高士廉、房玄龄、李靖、侯君集、薛万彻、李世绩(徐茂公因大唐初立战功卓著,太宗御赐李姓、字世绩)等六骑,出玄武门折向西,便浩浩荡荡飞奔渭水东岸而来。一路旌旗猎猎径自驰达渭水东岸时,正五更鸡鸣,晓星寥落……颉利可汗正在胡营中坐着,专待执失思力归报,忽然军校慌慌张张入帐报道:“唐天子来了!”颉利便上马点炮出营,在渭水西岸列阵以待。这时天己破晓,朝霞如血,一轮红日正弹跳

而上。整个渭水流域及附近城郭村庄沐浴在晨曦里,群雀噪晴,叽叽喳喳,缭飞盘旋。颉利隔水遥望,但见对岸旗门开处立着六骑,当先的一骑雄赳赳全副戎装,头盔铠甲在晨曦下披上一层柔和轻薄的银霜。果然是前为秦王,今主中原的大唐天子。正在惊疑未定,那大唐天子己朗声说道:“颉利可汗!朕与汝定约幽州,汝曾经设有盟誓,不再相犯,近年汝屡次负约,朕正要兴师问罪,汝却引兵深入我境,莫非前来送死么?”说至此,又扬鞭指着半空道:“天日在上,我大唐国并不负可汗,可汗独负我大唐国,负我就是负天,试问可汗果禁得起天公惩处否?”颉利听到此语,越觉心惊肉跳。那随

身带着的兵士,素信神鬼,又看唐天子威风凛凛,诰命煌煌,不由的魂胆俱丧,相率下马拜望。俄而战鼓如雷,旌旗蔽日,虎腾腾的十万大唐马步军,陆续驰骋至沙场,摆成一字长蛇阵,刀剑如林,箭戟森森,煊赫的了不得。颉利吓得面如土色,竟回马入营,闭门静守。

太宗尚驻马待着,萧禹唯恐太宗轻敌,叩马固谏,坚请圣驾还朝。太宗对部众密谕道:“朕己深思熟虑,非爱卿等所知。突厥胆敢倾国兵马前来,直抵京郊,总认为我大唐国内有难,朕新即位,不敢与他争锋;我若示以怯弱,闭城自固,他必驱兵大掠局面混乱而难以收拾。朕为此轻骑独出,示以从容,又特地大摆十万兵阵,作必战之态。胡虏既慑于我唐军之气势,复震于我大唐国威。且因胡骑深入我大唐之地,隐有戒心;然后与战必克,与和自安。制服突厥,在此一举,爱卿但看着,胡虏己无能为了。”萧禹乃退后站定,果然待了片刻,即有突厥使臣,渡过渭水而来,向太宗马前乞和

。太宗复又严责数语,来使俯首听命,于是许定和议,限期次日订立盟约,遣还来使,才返驾回宫。第二天又亲临城西,与颉利相会,就在便桥上面,用白马为牲,歃血立约,颉利欣然领命。盟约既定,彼此麾兵退还,太宗始将执失思力放归胡营。

是夜,萧禹复入中军御帐面请太宗道:“前未与突厥修订和约,众将争相请战,独陛下未许,臣等颇多疑问。既而胡骑自退回往漠北苦寒之地,究竟陛下凭何神算,得如所料也。”太宗微微点头道:“朕看突厥十余万部众,虽多不整,君臣上下,惟重贿所求。当他请和时,可汗单枪匹马独在渭水桥西,其部属多来谒朕。朕若诱令宴会,乘醉酒时缚住,一面发兵袭击,势如摧枯拉朽,再派遣长孙无忌、李靖设伏兵于幽州,截他归路,胡虏奔还,伏兵前发,大军后追,管教他全军覆没,片甲不留。不过因朕初即位,国家未安,百姓未富,一与胡人战,结怨必多,他若由怨生惧,勤修武备,

就令一时不敢入边,他日必来报怨,那将后患无穷了。朕所以卷甲息兵,饵以金帛,彼得所欲,退归本国,志骄气盈,不复设备,然后养威俟其挑衅,一举可以灭虏患了。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就是这种计策。卿难道未知晓吗?”萧禹于是再拜道:“陛下胜算,原非愚臣所能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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