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是这天下最重要的河。
河如其名,它也是这天下最长的河。
长河发源于北岭――天下首派所在之地。
流经皇都――天下最重要的城市。
途经昱河湖――天下最重要的仪式“周天礼”举行之地。
祭天大礼周天礼是天下一甲子一次的大事,由周天宫主持,于昱河湖举办。
而周天宫主持这大礼的,向来是主阵千泠长老一脉,也就是林之仪所在的这一脉。
周天礼之所以被奉为天下至礼,是因为它牵系着天下。
穹顶之下,黄土之上,有四座顶天石柱,名为不周山。上古时,共工触怒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后女娲炼石补天,补的就是这一方柱石。天圆地方,天其实就是界限。这界限虽说是补好了,却留下不少祸端。原本和乐的天下因这界限的瑕疵莫名渗了不少怨气,扰乱这世上秩序。周天宫携女娲石应时而生,每六十年动用一次不周山之力,净化神州。
后来,周天礼被奉为天下至礼,周天宫首派的位置也愈发不可撼动。
既是天下大礼,当朝皇帝必定是要出席。事实也的确如此。皇家仗队早在六月末就已抵达昱河湖,住进了湖边山庄。而此次随行的人员,包括远山候余枨、长公主夫妇及其长女,和礼部尚书谢添在内的百余人。
纵使他们来得早,却也早不过周天宫人。那日,仗队抵达,十几名周天宫弟子迎接――主阵长老并未现身――不过,那长老性子向来孤僻,皇帝也不好说些什么。
同样是从皇都启程,实际上皇辇是比林之仪三人早走的,可速度却比不上她们,刚好晚一天抵达这昱河湖。
作为主阵长老的弟子林之仪将来有一天也是要主持这大礼的。也是,她那师尊便让她参与布置,熟悉熟悉这流程。
既是祭典,便设有祭坛。而周天祭坛就设在昱河湖心。祭坛由通灵白玉所造。
当林之仪乘上小舟,接近祭坛时,便感觉周身气息发生了变化。不仅是灵气更加浓郁,更觉灵气运行更有规律。
这便是祭坛的力量吗?林之仪想。当即便停下小舟,立于船头,感悟了起来。
周天弟子见此景,相视而笑――这与他们初来时,一模一样。
可在其他人眼中就不是感悟这么简单了。
湖中少女白衣飘飘,立于船头。微风拂过湖面,碧波荡漾。这是一幅景。
刚到不过半日的皇帝陛下,从山庄向湖面望去,不知在想些什么,礼部尚书谢添在一旁侍着,很温和地笑。
长公主和余候看着湖中的少女。
良久,她才道:“这便是前辈收的弟子?那个林家的孩子?”
“约莫是了。”余侯爷说。
十三岁的少女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一针一针地绣着鸳鸯,听到父母的谈话,便抑不住的好奇。可父母在交谈,也不好开口。
长公主倒是发现了她皱着的眉头――每每想发问,她都如此姿态。摸了摸少女的头,说:“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位银发的千长老吗?”
“自然是记得的。”那可是来自这世上首派,主持天下至礼的主阵长老,自然是忘不了的。她好奇的是那个“林家的孩子”。
长公主的目光闪了一下,又说:“那你还记得娘亲给你讲过的西河的凤凰吗?”
“自然也是记得的。落鱼谷林氏,乃是这上古神族留下的最后一脉,是这现世最尊贵的一族。只是,只是,三年前的那场火……”
长公主和蔼地顺了顺她的头发,接了下去:“那场火是把落鱼谷烧毁了,却没能把林氏烧毁。那林家的孩子,是已故林氏族长的独女,林之仪。”
林之仪?女孩儿朝湖面那白衣少女望去,记下了这个名字。她还不知道自己会与她有多少交集,或者说,有多少恩怨。
…
…
银发长老立在湖边,看着小舟上自己的弟子。她似乎又不是在看她,那目光更像是在回忆一段往事,眼神中满是悲伤与眷念。
“长老。”
女子皱了皱眉头,扫了一眼那弟子,又望向远处:“何事?”
“三日后,陛下设宴,邀您同林师妹前去,您意下如何?”陛下,自然是当朝皇帝陛下。
依这位长老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的,那前来询问的弟子也未期望她能答应。于是乎,在这银发长老沉默一段时间后,便想着自己告退。可这刚揖了一礼,就听见那长老冷冷地回了句:“去。”看着那素白的身影离去,那弟子才反应过来,匆忙前去回话。
…
…
昱河湖边上的山庄,说是山庄,其实也称得上行宫。而皇帝设宴,也自然在这“行宫”中。
皇帝的住所在这山庄的最中央,而御宴也设在此处。
林之仪理了理衣发,确定没有任何差错才出了门。
这个名为山庄,实为行宫的建筑,林之仪在到达的第一天就已经摸清楚。但为表体面,她还是与师父一同跟着那引路小厮一步一步走到了殿前。不过途中也是无心欣赏庄中景色,默默摩挲着腕上的缠丝银镯。
师父早已向她交代清楚,关于这次周天礼,凡是有头有脸的门派都会来人。而这次宴会邀请的,大概就是三大派――周天宫,怀木院,方禅寺,再加上左派棠香堂,右派苦水湖。不过,这方禅寺修释家之法,一向不赴此类宴会,邀请他们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不过,林之仪还是没有想到,怀木院竟也没有赴宴。
二人到达时,主位还空着,其他人倒都到齐了。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苦水湖掌门,阮咸。不过,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没有流露出一丝欢喜,或,厌恶。
林之仪径直坐到这一侧末位,千泠也不怎么管她,坐到了这一侧首位。
宴不开席,便有些无聊,开始打量起对面坐着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举一动淡然恬静――那种端庄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便是侯府的郡主了吧!
那皇帝出场的方式并不像林之仪想的一般。
小时候,她常与融九混在一起,听他读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话本子。每次皇帝出场的时候,总会有个捏得尖细的声音,喊句“皇上驾到”。
并没有预想中那尖细的声音,只见那位身着龙纹玄衣的中年男人信步走向主位。那男人星眉剑目,不怒自威
这便是当今皇帝了吗?林之仪想。
下一刻,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这位陛下行礼。林之仪也恭敬地行了个礼。这位陛下名徐渰,政治昌明,国泰民安,是个难得的圣主明君。
“诸卿免礼。”又转言道,“这本不是什么正式宴会,只是私下里的席宴,不必太过拘礼,随心就好。”
“陛下所言极是。”
虽然只是一次私下里的宴会,但也是聚集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招待也不会差了去。不过也因设宴地点在这昱河湖畔,没有什么歌舞助兴,只是一堆人“谈天论地”。
林之仪作为晚辈,也不好插嘴,在一旁品着佳肴,默默的听着。
说着说着,那一直温和而笑的谢尚书叹了:“这宴会虽好,可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想必是少了舞乐吧,这样的宴会,总有些单调乏味。”阮咸也不见外,转问席间一女子,“说起这舞乐,想必莫堂主的的棠香堂是有所研究的吧!”
莫若回以一笑:“我棠香堂都是些女流之辈,也只能研究研究这些了……不过说起这‘舞乐’,我倒听说郡主舞艺非凡。”这番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至端庄恬静的少女处。
那郡主也不慌乱,微微倾身:“前辈谬赞了,晚辈只是习得一二。若前辈们不嫌弃,晚辈倒可以献上一支。”
“……郡主所言好是好,但有舞无乐,还是欠缺了些。”
“说起这乐,之仪这些年来在琴上有所造诣……”一直沉默的千泠在此时插了嘴,倒是让在座的人都惊了一惊。
此言一出,林之仪先是怔了怔,继而放下手中杯盏,言:“师尊是夸大了,倒谈不上什么造诣,学个皮毛而已。若不嫌弃,倒可以给郡主配个乐。”
“想不到林师侄天赋秉异,还在琴术上有所造诣……”莫若又赞了几句后,就让二人准备去了。
……
林之仪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把琴音是把很普通的琴。
郡主换上了一袭水红舞裙,也是很普通的舞裙。
扬袖,音起。
水红长袖翩然飞舞,泠然清音悄然翻飞。
她的舞姿如她的红衣一样,灿烂华丽,,她的音色正如她的白衣一样清冷无双。
原本格格不入的烈与清,不知为何在此刻,格外融洽。
曲终,舞毕。
“林之仪。”她笑。
“余凝儿。”她笑。
一曲终了众人才回过来神来。回想,才发现,舞为霓裳,乐为白雪。仔细想想,却又不尽相同。二人竟是临场发挥,改了原版,却又分外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