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六年前叶青离开家的前一天夜里,叶家人一夜没睡,叶父带着叶青的大哥叶文趁夜上山了,说是要去打只叶青最爱吃的土狍子回来。叶母则忙着给叶青收拾行李,等收拾完毕,叶青一下子扑进母亲怀里,眼睛红红的。
叶母叹了一口气,用手缓缓地抚摸着叶青的头发,对叶青说道:“孩子,其实娘亲早就知道你终究不会平凡,早晚都会离家而去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你今年才刚满八岁,娘亲心里实在是担心的紧,你这一走,咱们一家四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团聚了,唉……”
突然,叶母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匆匆地打开屋门向外望了望,随后关紧门窗,快步走到叶青跟前蹲下身形,双手紧紧地攥住叶青的两只胳膊,一脸郑重地对叶青说道:“青儿,你答应娘亲,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往心里记,并且不要向任何一个人透漏,你能做到吗?”
叶青从小到大头一次见叶母如此严肃,楞了一下,紧接着便挺了挺胸,抹掉眼角的泪水,狠狠的点了一下头。
叶母见此,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这些话原本是准备等你稍大一些再跟你说的,只是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了……八年前,就在你出生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夜空中全是闪电,密密麻麻的,将整个天空都照的像白天一样。突然一滴青翠的鲜血从雷电中飞出,闪烁着妖异的青光快速向我飞来,我还没来得及躲闪,那滴鲜血便一头扑入我的怀里不见了踪影……”
“结果梦醒后我便感觉肚子疼痛不止,第二天就生下了你。当时是你外婆给我接的生,我看她抱着你一脸惊讶的样子,便忍不住伸手把你接过来,没想到你竟然浑身青翠青翠的,跟我梦见的那滴鲜血是一个颜色。当时我也吓傻了,就将梦里的情景跟你外婆说了,你外婆听了之后反而镇定下来,说是但凡大人物出生之时必有天象相伴,你这也肯定是天象,今后必定也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男子汉……”
“一直到十多天后,你全身的青翠色才逐渐消退,只留下胸前心脏处还有一块,不过也变得越来越淡,等你两三岁的时候便彻底看不出来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你爹便临时起意,将你原本的名字‘叶武’改为‘叶青’,说是要顺应天意……”
叶青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原本以为自己的鲜血能够救人只是天生的一种本领,没想到当中竟然还有这般离奇的故事。只是可惜了外婆,她发病的时候,全家只顾着四处躲避瘟疫,还不知道自己鲜血的神奇药性,等她去世了之后才偶然间发现,可是那时却已经晚了……
跟随无心道人上山之后,叶青时刻牢记母亲临行前的叮嘱,将这些秘密深深埋进自己的内心最深处,不曾对任何一人讲起,就连无心道人也不曾告知,只有在夜深人静想念家人的时候,叶青才会在心里默默的回味一番,聊作安慰。
这六年来,叶青隐隐觉得经脉中的灵气逐渐减少,与叶母当年跟自己提起的青翠血滴有关,因此每当无心道人询问叶青运功有何异样时,叶青都以未能感应灵气波动推搪过去,并不曾将真实状况相告,这也害的无心道人一直怀疑叶青是否真的具有灵根,并为此特意将门中的测灵盘都借来。
一日下午,叶青从密室中走出来,满脸的疲惫和失望之色。
刚才他又一次冲击练气失败了,六年中虽然已经失败了不下上千次,可每一次失败,叶青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失望一回。
叶青漫无目的地走在林荫间的石阶上,每当冲击练气失败他都会来此走上一遭散散心情,几年下来已成了雷打不动的习惯。
刚转过一片树林,叶青便隐约听见一声闷响从前面不远处的丹房内传出,紧接着一名玄衣青年从丹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盆黑糊糊、冒着滚滚烟雾的废丹碎渣,边走边捂着鼻子,并歪着脑袋躲闪着烟雾,看来这废丹碎渣的气味并不太好闻。
这时,玄衣青年刚好看见叶青从树林里出来,顿时露出一丝喜色,但马上又板起脸色朝叶青说道:“叶师弟,这是峰主炼废的碎渣,师兄我还有要紧事情要下山一趟,你就替为兄将其倒入废丹池之中吧。”
说罢,玄衣青年也不待叶青回答,直接将铜盆一把塞给叶青后匆匆转身离去,不过走了几步后忽然停下来转头说道:“对了,倒的时候你可长着点眼儿,别砸着下面的毒云菇,不然,哼……”说完便径直下山去了。
叶青冷冷地看着玄衣青年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端着铜盆便往废丹池走去。
这名青年叶青早就认识,是两年前药王峰招募的丹房杂役。刚来的时候因为年龄相仿的缘故,跟叶青倒是很投缘,经常私下一起说笑玩耍,可是后来青年机缘之下踏入练气境界,成为一名修真者,而叶青却始终不曾突破。虽然碍于叶青乃是无心道人关门弟子的身份,该青年还不至于太过于为难他,但二人的关系却不像以前那般亲密了,仿佛仙与凡之间有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慢慢将二人隔离开来。
药王峰作为落英宗七大主峰之一,山峰中修真者也主要以木、火二系为主,并且大都兼修丹药一道。
不过丹药一道极其枯涩深奥,不仅要懂得各种药材的药性药理,把握药材提纯的精度,记得放置药材的先后顺序和剂量,还要对火焰的大小疏密、轻重缓急以及火候的掌握等都要极为精确才行,否则稍有偏差,就像刚才叶青听到的那样,丹药就会在丹炉中爆炸,所有辛苦都会付之东流。因此想要成为一名炼丹师,不仅要有丰富经验,更需要有一定的天赋。
千百年来,药王峰不知炼废了多少丹药,上了年份的珍贵药草也不知毁了多少株,一开始山峰中的炼丹师们看着这些废丹碎渣心痛无比,想了各种办法想要回收利用,毕竟碎渣当中还残留有部分药性,扔掉实在可惜,可后来都无功而返,只得找个坑洼之地扔掉,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废丹池,可时间一长,残留在碎渣的药性不断混杂、发酵,逐渐形成毒雾并时常往外溢出,弄得周边寸草不生。
后来无奈之下,药王峰众人只好借鉴其他门派的做法,请来宗门中懂得阵法的修士布置了一个聚灵阵,将废丹池整个笼罩住。这样一来,除了定期需要更换一次阵眼中的灵石之外,毒雾果真不再往外溢出,并且随着毒雾在废丹池中越聚越多,最后竟然生出了只有在剧毒之地才能成活的毒云菇,据说用它为主药炼制的毒云粉,就连筑基期修士都会大为忌惮。
这一意外收获倒是让药王峰上下大喜过望,因此炼废的丹药残渣倒入废丹池已成为了药王峰千百年来不成文的规矩,只是这废丹残渣的气味实在是难闻至极,并且具有毒性,不少丹房弟子都极不情愿干这倒废丹残渣的苦差事。
叶青手里端着铜盆,脚下快步走着,不一会儿便来到废丹池旁边。
废丹池这片区域,六年中叶青已经不知来过多少次,可每次都是远远绕过,生怕聚灵阵不牢固,池中的毒气突然喷出伤到自己。因此这一次还真是头一回离废丹池如此接近。
只见废丹池周边立着八根方形木桩,每根木桩的凹槽上面都镶嵌着一颗鸡蛋大小、五颜六色的灵石,看样子应是阵眼所在。
叶青来到池口上面,大喘一口气,屏住呼吸弯腰低头向下望去,只见池中灰色的雾气不断翻滚,碰到池口处便会被一层看不见的隔膜给挡了回去。
叶青透过浓浓的雾气仔细寻找了一番,方才隐约发现池底确实生长着五六个巴掌大小的红色蘑菇,与听到的毒云菇的特征极为相似,看来定是毒云菇无疑。
此时叶青一直在屏着呼吸,马上要坚持不住了,等刚一看清毒云菇的位置,便急忙将铜盆中的碎渣往毒云菇的间隙处倾倒,随后快速退出去两三丈远,方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等稍微平息下来,叶青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立马大变,当即用手摸了一下脖子,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原来就在刚才叶青弯腰低头寻找毒云菇之时,并未注意到六年来一直随身戴着的护身符从胸前衣领中露了出来,而叶青刚才倾倒残渣之时用力过猛,盆壁碰到护身符,直接将栓着护身符的细线挣断,护身符与残渣一起倒入废丹池之中。
其实刚才倾倒的时候叶青便觉得脖子一紧,当时急于退回,便没有细想,等后来气息稍平方才反应过来,用手一摸,护身符果真不见了踪迹。
叶青顾不得危险,急忙再次来到池边,趴在池口往下观望,一番寻找之后,果真在一颗毒云菇附近看到了自己的护身符。
叶青顿时心如死灰,也顾不得池口是否有没有毒气,一屁股坐在池边悔恨不已。
这护身符乃是当初叶青离家之时,母亲连夜到镇上的道观里给叶青求来的,用一红色细线拴住挂在脖子上。
六年来,叶青轻易不拿出来,只有当夜深人静,思家心切之时才拿出来抚摸一番,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精神寄托。
叶青抬起头朝四下望了望,四周一片寂静,不要说人,就连鸟虫都没有看到。
其实一开始药王峰得知废丹池中能生出毒云菇之时,确实派人驻守了几年。不过后来便无人来此了,只因此处虽然有聚灵阵将毒气罩住不会散出,可难免会有毒素通过地底散发出来,因此长期驻守之人时间一长便会轻则感到头晕目胀,重则恶心呕吐,甚至影响修行,再加上此地深处药王峰偏僻之处,就连药王峰上的门人弟子也极少来此,最后宗门长老们决定不再派人驻守,只是定期派人前来巡视一番。
此时叶青想找人帮忙的打算也落空了,便决定自己动手,从树林里寻到一根细长的树枝,再次趴在池口,一手扶住池边,一手伸进池中,打算用树枝将护身符挑起拿出来。
费了半天功夫,一连失败了十多次后,终于树枝的一端将护身符挂起,叶青见此大喜,准备轻轻收回,可就在此时,叶青手下一滑,一时间没把住池边,一头栽进了废丹池之中,陷入厚厚的碎渣里,将整个人都给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