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大学校园里弥漫着慵懒而又温暖的气息,丁羽沫坐在图书馆二楼自习室的窗口,捧着她最爱的法语小说,静静地享受着这春日里的暖阳。正在她津津有味地沉浸在书中光怪陆离的世界之时,放在桌上的手机轻微震动了几下。习惯了对周围环境保持警觉性,手机细小的震动还是将丁羽沫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随意地输入密码打开手机,丁羽沫会心一笑,是妈妈发来的短信:后天就到周末了,明晚记得回家,你姐姐上次打电话说这周末可能会回来。
姐姐要回来了啊,不知道这次回来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想起姐姐进部队后第一次回来时那头利落的短发,丁羽沫忍不住会心一笑。她与姐姐从小就爱发如命,每次头发长得太长要修剪时,妈妈都颇为头疼,通常要哄一个星期才能达到目的,没想到姐姐为了进部队,那么干脆地就把蓄了几年的长发剪了,爸爸见此还笑称,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分不清楚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了。
想到这里,丁羽沫嘴角的弧度翘地更高,自从姐姐去参军以后,自己跟她几乎很少能见面,每次姐姐回家都是全家难得的团聚时刻,虽然她不是很理解姐姐那么小就离开家去部队的理想,就像姐姐不理解她自小体能和射击那么好却喜欢心理学报考地方大学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二人作为双胞胎的默契和感情,在一起的时间再少,她们心里也都明白,离得远远的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可替代的存在。
既然姐姐就要回来了,那这周就提前回去吧。这样想着,丁羽沫悄悄站起身,拿起书和手机放进包里准备回宿舍。地方大学到了大四就几乎没有多少课程了,也不会耽误什么正事,现在回家正好能给爸妈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丁羽沫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父母见到自己时惊喜的模样,她将自己的双肩包背在身上,轻手轻脚地往阅览室门外走去,然而,正当她伸手准备开门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从心脏处传来,丁羽沫的呼吸瞬间一窒,双腿一软就倒了下去,她脸色发白,心脏处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猝不及防,只能本能地抓紧胸口的衣服,试图通过大口呼吸来缓解。
丁羽沫倒地的动静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很多同学都循声望去,眼见有人倒地不起,纷纷离开座位向门口聚集,“怎么回事?好像有人晕倒了!”
离门口最近的一位男生第一个跑到丁羽沫身边,他看着丁羽沫呼吸不畅、脸色苍白的难受模样,不敢轻举妄动,连忙拿出手机拨打120,“同学你怎么样?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有缓解的药吗?”
丁羽沫忍着痛抬起头,恍惚中能看见大家关切的眼神,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一波更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终于忍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丁羽沫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头昏昏沉沉恍恍惚惚,心里也莫名觉得空落落的,环顾四周好一会儿,这才想起了自己晕倒前的那一幕,她皱了皱眉头捂着胸口,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正在她准备出去找个人问问什么情况的时候,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她的妈妈林雨晴抹着眼泪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看上去似乎有些颓然的爸爸。看着他们两个的样子,丁羽沫的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真的是绝症吧?
“沫沫……”林雨晴眼见自己的小女儿已经醒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奔涌而下,糊得满脸都是,也顾不得擦一下。林雨晴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丁羽沫,压抑的哭声这才越发大了起来,“沫沫……你姐姐、你姐姐她,她没了……”
丁羽沫的眼睛蓦然睁大,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轰隆一声就炸裂开来,她听错了吧?一定是妈妈的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所以没讲明白,她扶住母亲的双肩,迫使母亲看着自己,抑制着内心深处泛起的阵阵恐慌,略带颤抖地问道:“妈,你说什么呢!姐姐怎么了?”
林雨晴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她看不清楚女儿的脸,却能感觉到女儿的颤抖,她捂着嘴巴摇着头,几乎快说不出话来:“沫沫······你姐姐······羽阳她······没了······”痛苦的气息包裹着林雨晴,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这句话说出来。
丁羽沫茫然地张了张嘴,她的目光在林雨晴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焦距,她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全身的力气也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被抽干,铺天盖地而来的寒意迅速包裹了她。不!这不可能!姐姐怎么可能会死?她是那么厉害的人啊!
仿佛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丁羽沫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声音,她扯动着脸上僵硬的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勉强能够算得上是笑的表情来,眼泪却瞬间滑落而下,“妈,你在说什么啊,”她眼神空洞地看着病房大门,“姐姐怎么会没呢,她前不久还说这周末要回来吃饭呢!妈,我们得回家给姐姐做饭了,走吧。”说着就木脸要下床穿鞋往外走。
看着小女儿的模样,林雨晴哭得不能自己,她含泪摇头,紧紧拉着丁羽沫的手怎么也不放,生怕自己一放手,仅剩的孩子就会跟大女儿一样消失不见。
“丁羽沫!你给我站好了!”一直黯然站在床边看着她们母女的男人这时候才开口说话,语气里带着一贯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伸手按在了丁羽沫的肩上,强迫丁羽沫与自己对视,“沫沫!你听好了!你姐姐已经死了!她是为了理想为了信念为了荣誉而牺牲的!她是英雄!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死而无憾!”
“爸!”丁羽沫的眼里闪着泪水,她看着父亲一夕忽老般鬓边生出的白发,眼角又多了好几条的皱纹,还有那压抑着痛苦坚定地看着自己的眼睛,突然有这么一瞬间的不理解,什么是理想?什么是信念?这些虚幻的东西真的值得一个人为其抛弃家人、牺牲性命吗?
窗外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洒进病房,调皮地在空气中跳跃,落在父亲丁祠言那钉着橄榄枝和一颗星星的肩章上,使得那金色的橄榄枝和五角星仿佛有灵性似的闪烁着光芒。丁羽沫终于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