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虽然沈奚临觉得后遗症什么的还是应该由医生去交代，但周末时他想起乔医生那副一点都不靠谱的样子，还是很不放心的把姗姨叫了出来。
好一番将沈珂的后遗症阐述一次，沈奚临又再三强调了不能让沈珂长时间剧烈运动。姗姨听着他几分着急的模样，点点头。
“嗯，我记住了。小临，医生有没有跟你提到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我准备准备。”走到咖啡店门口时，姗姨扭头过来问。
沈奚临微微张嘴，摇了摇头。
“没关系，等会我去接小羽的时候再问吧。”姗姨抬起手摸了摸比她还要高的沈奚临的头。柔软的头发在她粗糙的手指间穿过，沈奚临有些不适应的摸了摸鼻子，别扭地扭过了头，喉咙里闷闷地哼了声“嗯”。
“哈哈，小临你也会害羞呀。”姗姨笑起来身子会随之微微前俯后仰，眼睛弯弯的眯成一条线，眼角的皱纹俞深，也无法抵挡姗姨身上的那种奇怪的魅力。
“才、才没有。”沈奚临向后退开一步，躲过姗姨的手。
姗姨渐渐恢复成往日的神情。“好啦，小临你先去忙你的吧，迟些再见哦。”说罢挥挥手，转身离开。
沈奚临看着姗姨偶尔抽动的肩，有几分无奈。
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我才肯放心把阿珂让她帮忙照顾吧。
医院顶部红彤彤的十字上方，天空很蓝很蓝，就好像一块着色均匀的染色布，偶尔大大小小的棉花慢悠悠地经过，留下几道淡淡的白痕。
乔医生心情愉悦地走进医院，一路上乐此不疲地打着招呼。
他微微侧身穿过有些拥挤的过道，脸上敛着笑意，把视线投向自己的目的地，却看到门前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的背挺得很直，有些漫不经心的将视线投在面前的白墙上，依旧是乱糟糟的头发，隐约能从口袋外部辨别出眼镜的轮廓。
“呃，沈珂的哥哥？”虽然乔医生有轻微的面盲，但这么冷峻的侧脸确实好认。
“沈奚临。”沈奚临面不改色，直接吐出三个字。
啊，该死，又是这种说教的语气。乔医生眉头一跳，呵呵呵呵的笑着。
“阿珂什么时候出院？”沈奚临问，直截了当。乔医生眨了眨眼：“嗯，我想下个星期就可以了吧？”
沈奚临又问：“你跟阿珂谈过了么？”乔医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回答：“昨天说了。她似乎有点失落。”眼前好像又浮现出沈珂看着玻璃自己的投影，眼神中流露出细微的怅然若失。
沈奚临“哦”了一声，视线越过乔医生，落到了背后的姗姨身上。
“姗姨。”他微微放缓声音，唤。
诶。乔医生一下没反应过来，看到少年的目光放到他背后，猛的转身。
乔医生在脑海里好一番搜索，才认出是程彦羽的妈妈。
“您好。”乔医生挺了挺背，面带微笑。
沈奚临瞥了瞥瞬间变脸的某人，又将视线投向姗姨。姗姨与乔医生打了个招呼，便拉着沈奚临一起进了病房。
“姗姨，下个星期可能就出院了。”沈奚临说。姗姨点点头，两人并肩走到窗边沈珂的病床。
沈奚临在姗姨把鬼哭狼嚎的程彦羽拉走之后，又跟沈珂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沈珂在本子上写着作业，忽然一个黑影盖在了上方。她抬头一看，乔医生笑眯眯地看着她。
“乔医生。”她坐正来，清瘦的面庞读不出什么表情。乔医生把手背在后面，微微弯腰：“在写作业？”沈珂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乔医生知道沈珂性子不是那么容易亲近，这么多天下来也习惯了，他明白沈珂是默认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乔医生拿出背后的文件，翻了几页，递到她面前，“沈珂，这个签名是谁的？”他给她看的自然是母亲的签名。
沈珂握笔的手一紧。
“不想说么？没关系，只是下次家属签字找沈奚临来签吧，不然我们不太好联络和确认。”注意到她细微的动作，乔医生把文件收回来，宽大的手掌摸了摸沈珂柔顺的头发。
沈珂的头被抚摸的一瞬间，她差点以为回到了很小很小，爸爸还没有去世之前，他抚摸沈珂的头，那种温度是一样的。
“是母亲。”她听见自己这么说，接着被吓了一跳。“哦，是这样啊，不过再忙也要来看看自己的女儿啊。”乔医生有点诧异沈珂的坦白，“似乎没见过她呢。”
“她……是哥哥的母亲……”她低下头，乔医生的手掌还停留在她头上，让她情绪有些不稳定。
乔医生知道不该问下去了。
“没关系，继续写作业吧。”乔医生把手拿开，顿时，白炽灯的光线重新投回到作业本上。
却投不进沈珂如深海般黑暗的内心。
转眼七天过去了，沈奚临扶着已经拆了石膏的沈珂坐到乔医生对面。
乔医生打开她的病历本，用锈迹斑斑的廉价钢笔点了点墨水，唰唰唰快速地写着有些难看懂的汉字。
“有没有想接下来要干什么呀。”乔医生边写边问。
“唱歌和爵士。”沈珂几乎没有犹豫。
沈奚临眉头一皱：“还要跳舞？”他不是阻止沈珂，只是觉得容易伤到。沈珂明白他的意思，抬起头对站得高高的哥哥点了点头。沈奚临试图从她眼里找出不愿，但没有。
“嗯，你喜欢就好。”宠溺得不得了的语气。
声音柔得让对面的乔医生手一抖，划了一条长长的线。
“沈珂，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听到了么？”写完，乔医生把病历本递给她，“还有，封底我写了我的电话号码，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问我。”
乔医生笑起来很温和，沈珂盯着他的脸，似乎打算把他的脸印在心里。
当然，虽然乔医生笑得挺温和，对面某人的脸早已经变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