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公考天窗
一首歌里曾这样唱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不过，我倒觉得，外面的世界的确很精彩，而里边的我却很无奈。因为，多次的苦苦寻觅，让我一天天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浅薄与低能。谁能想到，外面的世界竞争会那么激烈！凡像点样的、能够看得上的单位，都对学历和外语有很高要求，学历至少得本科以上，外语至少得普四水平，而这两项，我偏偏要一项没一项。我一直对学历心怀偏见，认为学历不代表能力，文凭不代表水平，当年报考SW局时，如潮涌来的竞争者中，也不乏有大学生，但那些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最终却无一幸免地在我这个小小的中专生面前一败涂地。那几年，当身边的人拼命考文凭、考证书时，我不仅不去跟风，反而还不屑一顾，觉得他们荒唐、可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怎的？现在，我终于明白，不是人家可笑，而是自己可笑，自己才是目光短浅、缺见少识的井底之蛙啊。既然是井底之蛙，那么，受井底之苦，就在所难免了。
这种苦苦的寻觅，是在机构改革之后开始的。因为正是从这个时候，我的各项待遇开始江河日下。一天，我终于沙里淘金地从省报上看到了一则省直机关面向社会公开招考公务员的公告。于是，思想一动，就产生了跃跃欲试的念头，觉得在眼下没有出路的情况下，不妨去摸摸水。不能把一切希望全寄托在学习和考研上，正如前面所说的那样，得像螃蟹一样，多条腿走路，遇到什么机会，就把握什么机会。但令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报上所说的只需大专以上学历即可报考的职位，现场报名时却大多水涨船高地提到了本科以上，就连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供大专学历者报考的，也不是严格限制户籍，就是仅限于应届毕业生。看看自己这张时断时续考了将近六七年才好不容易到手的水货大专文凭，我更加懊悔，暗骂自己真是个笨蛋，一点先见之明都没有。若一进SW局，就用心做这件事，肯定连本科证书也不在话下。几年来，我把自己的一腔热血、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SW局，觉得SW局会为自己解决需要解决的一切问题，但最终却落了个鸡飞蛋打一场空的结果。
在如此坚硬、冰冷的现实的刺激下，我一边继续留意相关信息，一边开始发了疯的考文凭、学外语。外语学习是一个缓慢而艰难的过程，这一点我深深地感觉到了，比之前预想的要难得多，但文凭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手，就楼台市的“实际情况”而言，突击一下是可以搞定的。几个月后的盛夏，消息来了，省城党政机关面向全省公开招考公务员，且学历要求也不高，至少没有省直机关那么高，大专文凭就行。于是，我瞒着单位，偷偷跑到省城，去报了名，并买回一大堆复习资料。之后，又暗暗地开始了备考复习。考试那天，又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跑到了省城。虽说做了许多准备，但初次应考的我还是有点不适应，最主要的感觉是，公务员考试考得很活，好像没什么范围，之前所买的那些资料好像基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多数题型都与准备的大相径庭。最终的结果是，以10分之差无缘面试。
对这个成绩，我不仅没有气馁，没有怨天尤人，反而还自我感觉良好。原因是，在盲人摸瞎马的情况下，就能“摸”到这个成绩，也算出师不错，说明自己还是有一定的实力的。况且，失败也有失败的经验，至少算是全面、准确地摸清了公务员考试的套路，如果下次再考，肯定会占些优势。所以，我暗暗用心，再次投入了新的准备中：一方面，对与复习资料合拍的题，我以资料为纲，进行准备；另一方面，对与复习资料完全两张皮的那种题，平时就存心留意，一点一滴地予以积累。我料定，这样的考试机会还会有，说不定一年半载就会出现。若再遇着，就说什么也不能让它溜了。
果然，中秋节刚过，就再次看到了省城党政机关公招的消息。我又惊又喜，惊的是，怎么刚刚公考结束，就又要公考了。喜的是，这下可让我守株待兔逮着了。不过，经过对职位信息进行浏览、分析，又不由得失望了。原因是，与上次相比，这次对报考者的个人条件有了很高甚至是苛刻的要求。上次，许多单位仅需大专学历，这次却一下子提到了本科，而自己那张该死的本科证书还没有突击下来。上次所有单位没有一个限制户籍，这次则对报考党委部门者明确要求必须具备省城户口，不少岗位甚至还要求须是党员。看来，省城是向省委学习了。筛来选去，只能在为数极少的几个不上档次的单位间做选择。
最后，我选择了一个相当次的单位——省城档案局。这样也好，自己年龄大了，且单一、低微的社会关系又不具备任何优势，即便有幸考进一家好单位，也竞争不过那些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皇亲国戚，永远都难有出头之日，不如去一个次一点儿的、毫不显眼的。在这种地方，工作量少，人际关系也不复杂，自己可以边工作边学习，报考MPA，把相关硬件备足，待时来运转时，再求破格提拔。虽说没有报考热门单位，但我丝毫不敢放松复习，相反，还玩命似的加大了复习力度。死套路题，一分都不能失；活套路题，要尽可能地多得。自己这身份，只有考得压倒性的高分才有可能胜出，微弱的优势是无济于事的。
不说别的，光说考试的分值设计就需我这么做。笔试考三门，每门满分１００分，总分３００分，面试满分１００分，但统计总成绩时，却以笔试成绩除以３乘以４０％，加上面试成绩的６０％来算。这是一个严重偏主观的计分办法，举个例子就能说明：如笔试成绩超人１０分，而计入总成绩时仅能超得１。３３分；但是，若面试成绩超人１０分，则总成绩将以６分获超。笔试成绩超人10分，那是相当不易的。你说，这种计分方法科学吗？科学不科学又能怎么样，是领导制定们制定的规则，谁能更改！我能做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在笔试上多超别人。
值得一提的是，上次报考虽说功败垂成，但在失败中积累的宝贵经验，却在这次考试时派上了大用场。上次进考场时，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这次却完全不一样了，非常从容，非常有把握。尤其令人振奋的是，这次考试居然首次引入了英语内容，我暗暗庆幸自己终于有了一点先见之明。要知道，此时的我，经过一番努力，不仅初高中英语已全部复习完毕，连去年夏天在北京买的大学级综合英语也学了两本。种种迹象表明，应对今年的公考应该不成问题。
事实确也如此，训练有素，再加上准备充分，使我在考试中甜头尽尝，先机尽占。那一道道在上次看来还难度颇大的试题，这次解答起来是多么的容易啊！考试科目还是上次那三门：《行政执业能力测试》、《申论》、《文秘理论与实务》。上次应考时，《行政执业能力》考得最吃力，这次却顺极了。不光这一门顺，门门都很顺，灵感如春泉喷涌，一发不可收拾，比当年报考楼台市SW局还发挥得好。离开考场后，我把握十足地断言，绝对能考个高分。
半个月后，考试成绩如期揭晓，在全省报考档案局的应试者中，我以笔试第一的成绩进入面试，三科总成绩是253。5分，而全省最高分也不过258分。看完这个成绩和名次后，我随意浏览了一下其它单位的面试线，发现若不是让这样那样的条件限制着，我这个分数报考任何一家单位都能进入面试。此种结果让我惊喜，也让我隐隐看到了改变命运的良机，感受到了渐行渐远的幸运之神的再次卷土重来和即将对我的恩赐与垂青。
笔试的时候是碧云天、黄叶地的深秋，面试时已是朔风劲、寒霜冽的冬初了。面试前一天早晨，我跟妻告别，准备去省城。但一出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个目瞪口呆。一夜之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竟将脚下的道路封了个严严实实，雪足有半尺多厚，一脚下去，连裤脚都找不着了。积雪封途，路断人行，空气中寒流刺骨、雪屑乱飞。“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泰山雪满山”，立在皑皑白雪中，我忍不住心生遗憾，暗怪老天如此不仗义，似乎老是跟我过不去。心里正在七上八下，忽听妻从楼上喊道：好事多磨，贵人出门风雪多，一路顺风啊！这一喊，我心里顿时热乎起来，忍不住抬起头，望了望楼上的她。然后，微笑着踏雪而去。
按照要求，面试者应在下午五点半以前赶到面试地点——省委党校，领取面试证。之前，我已做好打算，从长途汽车站走公路出行，这样在中午就能顺利赶到目的地。然而，这场飞来横雪不仅覆盖了大地，也封闭了向来快捷的高速公路。无奈之下，我只得改变路径，去了火车站。谁知，暴增的客流和恶劣的天气又影响了铁路列车的正常运行，使本应在下午一时到达省城的列车一路晚点，一直晚到了晚六时。等我走出省城车站时，四周已是一片华灯齐放的ye景了。心急如焚的我，冲出站口后，连公交车都不敢上，扑上去拦住一辆出租车，就向着省委党校的方向打去。在幽深而陌生的党校大院，我逢人便问，打听和寻找发放面试证的工作人员。哪里去找呀，谁会候在那儿等我这个无用、无聊之人。现场值班的保安告诉我，早下班了，明天上午早点来吧。唉，我还有何话说？！
这天晚上，心里有事的我，和衣而卧在旅馆的床上，睡得非常不踏实，辗转反侧，通宵未眠。临近黎明时，心事重重的头脑才有了一点昏沉而朦胧的睡意。但却再也不敢睡了，生怕一觉醒来，误了这来之不易的改变命运的机会。我甚至想，如果今天与机会失之交臂，恐怕此生就再也难觅了。在疲惫与困顿中，我四肢无力地翻身下床，用湿毛巾拧了一把冷水脸，稍作清醒后，就悄悄地溜出了寂静无声的小旅馆。旅馆外的小街上，此时正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盏昏黄的街灯，在刺骨的寒风中，做着忠诚的坚守。十月的雪，硬如铁。我冷得一连打了几个寒颤，都无法适应这冰砌肌骨的天气。
寒风中，冷得如筛糠一样的我，紧裹着大衣，紧抱着胳膊，狠跺着双脚，向着省委党校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这次很幸运，在报到大厅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就见到了吐着白雾匆匆起来的发证人员，领到了这份让人揪心的面试证。看来，好心的发证人员与我一样，心情非常焦急，生怕我领不到这纸薄如蝉翼却弥足珍贵的证件。手里的证上，清楚地写着我是第二批面试者，时间安排在次日上午。这下，我这颗悬了一ye的心总算可以放回原处了——不仅没有任何耽误，还多了一天的准备时间。我猜，老天一定是体恤甚至是心疼我昨晚一宿的空劳牵挂，才破例做出如此温暖人心的照顾。哎哟，谁说老天不长眼，他老人家不仅长眼，且还心明眼亮、明察秋毫，仁义万分。既然这样，我一定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恩典，把这次面试通过了。
返回旅馆后，我又休息又学习，愉愉快快地度过了一天。次日上午，迎着初升的骄阳，踏着消融得所剩无几的积雪，我按时来到了面试现场。面试现场在党校主楼的一层，被工作人员用隔离线分为两个区域——候面试区和面试区。按照报考单位的不同，来自全省各地的考生被安排在指定区域的座位上。考生们都很高兴，一个个满面春风、信心满怀。看样子，都成竹在胸了。我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期待着这场非比寻常的面试。按面试规则，考生在进入大厅之后，一律不得再次离开。面试时，须按笔试成绩由高到低为序，由考务人员亲自领着去面试室，进行面试；凡私自离开大厅者，一律取消面试资格。
面试进展得快速而有条不紊，不到十点，就轮到了我这一组。我调整心绪，做好准备，等着工作人员的出现。我是笔试第一，理应轮我先去。但情况却在瞬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考务人员来了，但并没有按既定规则先来领我，而是领走了坐在我身后的那个笔试第三名。20分钟后，这个神秘的第三名回来了，与刚才走的时候相比，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不光是成竹在胸样子，且还多了几分胜券在握的自信。我心里不由一动，本能地打了几下鼓，预感此中可能存在猫腻。但这个想法在脑海里瞬间生成，又迅速退去，心想这么严肃、正规和高规格的考试，该不会有什么弦外之音吧！我劝自己千万别太敏感了，以免影响情绪，影响面试。
面试开始了，又很快结束了，算不得顺，也算不得不顺，但结果却相当令人吃惊——好事不应，赖事终于应了。我这个笔试第一竟一下子跌到了总分第三，而那个神秘的第三却一跃上升为第一，且成绩悬殊之大，几到极限，令人难以置信。吃惊之余，我马上就回想到前天晚上，亲眼所见的一幕幕令人费解的事情。那天晚上，我在党校大院四处寻人领取面试证时，不时被黑魆魆的树丛中一枚枚亮光闪闪的东西所吸引。那不是灯光，而是一个个考务人员胸前所佩的证件在熤熤闪光。这些人无论神态，还是举止，兼与众不同，或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或异常警惕地环顾左右。当时我还不以为然，以为是在谈什么机密公事呢，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在拉关系、走后门！回想起这些细节，我终于明白自己被逐出局的原因，但我还是有点不服气，也实在不愿相信，如此严肃、严密的考试怎么还有人想方设法钻空子？如此次要的一个单位怎么还有人跑关系走后门？唉，看来这公务员招考也不过如此啊！
受此警示，此后我再也没有参加过全省公务员招考。我想，自己既无关系又无钱财，即便笔试成绩再高也难以通过面试，考也是白考，还不如识相点另谋出路哩。这样，一来可为自己节约一笔宝贵的精力和钱财，二来可为那些手握大权、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当代士大夫们行个方便，免去他们为这区区小事精打细算的烦恼，让他们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改善人民生活水平、建设小康社会的伟大实践中。事实雄辩地证明，我的参与无非是为公务员考试凑凑人气，捧捧人场，贡献几个考试费，用灰溜溜的败北，体现一下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看似正儿八经、实则虚伪透顶的公考制度的公平性、公正性，突出一部分阳光之外的丑、恶、脏的东西的正义性、合法性、纯洁性，同时也为一部分善于运筹、无所不能的大小干部们增添一个成功的案例。当然，我这样说，也许有点以偏概全，有失公允，或许其他地方的公招考试就非常公平。所以，大家不要听我的，有机会时，不妨去一试，也许上帝会网开一面，为你打开一扇洒满阳光的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