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云:蜀犬吠日。说的就是蜀中之人常年少见日光,就连蜀中的家犬偶尔见到天上日出都要狂吠不止,以为是个新鲜的物件。古人说的这个话确实太夸张了,不符合实际,但是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四川的天气特点:多云多雾,日照不足,特别是一到冬季这个特点尤为明显。就拿省城来说,CD每年只要进入冬季,到处都是一片灰濛之气,整个城市上空青雾缭绕,空气之中也是湿润润的。潮湿,是这个城市显著的特征。所以很多外省人来到CD之后,连呼意外,原以为CD的冬天最多就是零下二三度,比较北方冬天的气温简直不值一提,但是经过一个冬天之后,这些外省人百分之百都改变了观点:CD的冬天不好过!这是典型的湿冷,洗几件衣服一个星期都干不了,只有眼巴巴地渴望阳光的出现。
虽然是本省人,但是刘梓峰可是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气候、特别是这漫长的冬季。最近几日,手脚上的冻疮更厉害了,前段时间还只是脚趾上,现在连脚掌四周以及手上关节处都开始了。冷的时候还不觉得,稍微运动之后,奇痒无比,又不能就地解决,实在让他苦恼不已。每个晚上睡前都要去打一壶开水来烫过一番方能得到些微的缓解,不然连觉都没法睡了。家中母亲来信,也很为此事忧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他小心防范,睡前泡脚。在校外的各个药店都转了一遍,专治冻疮的药膏倒是不少,没有一个是真正有效的,此时的刘梓峰就难免在内心诅咒这些骗人的药厂。而另外,他就比任何时候更渴盼冬日阳光的出现了!
阳光总在风雨后,一夜淅淅沥沥的冬雨之后,居然迎来了一个灿烂的艳阳天。时间却不凑巧,星期四,大伙儿早上醒来之后,竟然发现窗外红日东升一片光华,不由得一阵欢呼。难得阳光照耀,整个404的伙伴也是少有的都不赖床,稀里哗啦全都兴奋地起床收拾。洗漱间隙,魏凯杰悄悄对刘梓峰说道:“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干脆再去找几个人出去玩一天怎样?”刘梓峰很惊讶:“你说的是我们逃课?”魏凯杰微笑点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刘梓峰有点犹豫,看了看天气心里又痒痒的,下了决心:“好,那我们就出去玩一天。”魏凯杰又说道:“这样,我问问他们的意见。”他把这个想法一说,最后响应逃课的有:刘梓峰、罗晖、周大海和魏凯杰自己总计四人。其余的人还是觉得不踏实,要去上课。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勉强,魏凯杰也不好说什么。
待其余众人都走后,魏凯杰说:“这样,你们三个等会儿去校外的27路公交站台等我,我再去找几个人,人多才好耍。”罗晖没反应过来:“你要去找哪个?”周大海把他肩膀一拍:“话多,等会儿就晓得了。”用眼睛扫了一下刘梓峰,嘴角微微一笑,刘梓峰心中有数,也微微一笑。于是,刘梓峰三人去等公交车,魏凯杰回头去找人。
从宿舍到27路公交站台,走路差不多要二十分钟的样子,三个人走出校外顺便解决了早餐问题,来到公交站台差不多才等了不到十五分钟,三人看见魏凯杰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三个女生。刘梓峰心下吃惊,他知道魏凯杰是去找张榕的,只是没想到还跟来了两位。走进一瞧,除了张榕,另外二位是:章懿芝和蒋小燕。章懿芝不用多说,刘梓峰算是比较熟悉了。这蒋小燕刘梓峰没有什么交集,知道名字,仅此而已,长得身材高大甚至显得有些粗壮,不过皮肤倒是很好,白白嫩嫩的,穿了一件中长的咖啡色呢子大衣,戴了一条白色大围巾。虽然几人年龄相仿,但是这蒋小燕显得格外成熟,感觉比其余两位女生要大好几岁的样子。再看章懿芝,今天依然是一件粉红色的翻领毛衣(看来她对粉红是情有独钟),秀发披肩,不长不短,挎着一个小书包,一眼便知是个学生。阳光的照耀下,粉面含笑,倒是像极了一朵娇小的荷花,楚楚动人。张榕拉着魏凯杰的手,现在二人关系明确了,反而显得很自然,大大方方地给大家打招呼。刘梓峰看着眼前的几人,不由得心下有一丝遗憾,要是她来了该多好!
不过有一点点的意外,周大海貌似和蒋小燕挺熟悉,两人热情招呼之后,大家一起上车。
按着刚才大家的简单商量,决定今天去省城著名的杜甫草堂。一代诗圣,曾在此驻足四年,留下不少的名篇,除了去欣赏风景,更多的是去草堂博物馆缅怀这位忧国忧民的伟大诗人。
没有直达的公交车,经过转乘,历时整整一个小时,大家下车又步行了差不多一公里路,沿着曲折幽长的小道彳亍而行。待到达草堂大门时,已然是上午十点整。冬日的阳光开始散发出一丝暖意,阳光洒落在草堂四处的参天古木上,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地面非常干净,尽管是冬日时节,这里到处依然古树葱茏、绿意盎然,只是少了春夏秋三季的姹紫嫣红。虽说今天非节非假,仍然是游人如织,还有不少外国人的面孔,背着背包,胸前挂着硕大的照相机,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不时有照相的小贩前来搭讪,问你要不要照张相合个影,一次五元。这收费可不便宜,平时在学校里面也专门有做兼职照相的大学生,照一张相也才五毛钱,有时还可以用饭票代替,这里整整是学校的十倍消费。
首当其冲的,就是气势雄伟的景区大门,上书“杜甫草堂”四个灰白色大字,遒劲有力,应该是草书,大文豪郭沫若的手笔。入得大门,穿堂而过,就是“诗史堂”,此处主要是观瞻诗圣的传世名篇。刘梓峰等几人,跟随着一众游客,默默前行、或驻足揣摩,整个大堂很是安静,偶尔有几人的窃窃私语和讨论,深怕惊醒诗圣的魂灵。
不知不觉,几个人分散开来。魏凯杰抓着张榕的手,两个人成为一组;罗晖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单飞,走马观花后已经不见踪影;周大海先是和刘梓峰一起边走边看,后面逐渐的拉开了,蒋小燕又不声不响地和大海成为了一组,并且两个人还窃窃私语讨论起来。走到大堂转角处,刘梓峰碰上了章懿芝,二人已经很熟悉了,相视一笑,结伴而行。
大堂游客很多,不一会儿他们几人就冲散了。刘梓峰一看,懒得找了,干脆,各玩各的。他对章懿芝说道:“我们先到处看看吧,完了再去会合他们。”章懿芝表示同意,于是二人走出大堂。
整个草堂给人最深的印象是,树多,幽静,由于难得的冬日暖阳,今天的游客格外多。二人游过柴门和工部祠这两处景点之后,准备稍事休息一下。在工部祠外,刘梓峰看到有两个石凳,正好有太阳晒着,于是说道:“歇会儿吧,我估计他们一会儿要去茅屋那里,我们等会儿过去找他们。”章懿芝点点头:“也好,我也有点累了。其实这个地方我来过好几次了,以前和张榕还有佳佳她们,节假日的时候。”刘梓峰很奇怪的样子:“你原来和张榕就认识吗?”“对啊,不只是认识,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同学和朋友,她家离我家也很近的。只是来川江上学之后,她就住了校,我是住在家里。”刘梓峰恍然大悟,又问道:“刚才,你说的佳佳,是谁?”闻言,章懿芝一脸的黯然,瞬时之间,眼睛里竟然泪光盈盈。良久,她轻声说道:“我最好的一个朋友,也是多年的同学,去年,离开了。”刘梓峰哦了一声问道:“是去外地了吗?”章懿芝沉默一下,戚戚道:“死了,去年六月。白血病,还不满十八岁。”刘梓峰脑袋嗡了一下,心里暗骂自己真蠢,怎么问了一个如此低级的问题?赶紧歉意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章懿芝凄然一笑:“没事,这不怪你。我和佳佳的关系很好,就感觉是真正的姐妹一样。从小时候的玩伴,到高中时的同桌,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彼此之间从来不吵架,什么时候她都包容着我,尽管她比我还要小好几个月,却更像我的姐姐一样。每次只要想起,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算了,不说她了。”刘梓峰心里很愧疚,满满的自责,人最无知的,就是揭开别人的伤疤。一阵沉默,他劝道:“生命中总有一些人,来了就会走,也有一些人,走了还会来。一切就是一场缘分,不要太执着。慢慢学会忘记,作为好朋友,她在天上肯定希望你能快乐,而不是为她悲伤。”章懿芝点点头:“嗯,你说得对,只是我暂时忘不了。”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充满无限暖意。刘梓峰却不自在起来,怎么?他手上和脚上的冻疮开始痒起来,越来越痒,很难受。他一边不经意地双手互搓,下意识地把双脚在地上暗自用力顶地,以此来缓解这尴尬的瘙痒之感。二人近在咫尺,章懿芝如何能不发现?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了?”刘梓峰感觉脸一下子热起来,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回道:“唉,让你见笑了,我最怕过冬天了。每到冬天,手脚就生冻疮,稍微暖和一点就发痒,更严重的时候还会破皮溃烂。一直要等到穿暖花开才能慢慢好起来,想了很多办法就是没用。”章懿芝呵呵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啊,生冻疮很普遍啊,特别是身体比较瘦的人,好像都是这样。不过我不生,虽然我也很瘦,呵呵。”刘梓峰尴尬地一咧嘴,不知道说啥。
太阳在移动,此时这个位置很快被树荫掩盖,顿时感觉冷起来。气温一低,刘梓峰感觉痒的感觉没那么强烈了,于是说道:“我们走吧,过去找他们。”章懿芝答应一声,也站起身来。再往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草堂旧居。两人欣赏着优美的风景,沐浴着奢侈的阳光缓步而行。
忽然,章懿芝问道:“刘梓峰,你是不是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