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7日，晴。
“今天一早终于知道李书明昨天为什么没有出现了，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我们昨天还说到的满分作文居然就是让他被严厉批评的原因，不过换做是我的话我宁愿挨批也想拿个满分作文呢。我没想到他在那次之后还是喜欢我，肯定也想不到居然还把这种心情写到期末考试的作文上去了，我还以为只有程平乐这样充满反叛精神的人才会这样做呢。说到他，程平乐也觉得我应该给李书明一个答复了。听他这么说我才觉得自己好自私的，让李书明等了那么久自己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虽然铃灵还是一如既往对李书明不感兴趣，但那也不是决定我想法的关键吧。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啊。”
刚写到这里，手机就让我停下了笔，在看到短信的发送者时我一霎那间心头一紧——上学期那次郭月发来的短信给我的阴影还在我心中挥散不去，每次看见郭月在晚上发短信过来都害怕是不是又有什么坏事发生了。她这次也用了和平常一样的开头：“可可，在吗？”
“嗯，怎么了？”
“今天早上你不是在看李书明的作文吗？”
“对啊。”
当她提起作文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她已经知道了，而她的回复也证实了这一点：“没猜错的话，他是在写你吧？”
果然没错，我只是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渠道得知这一点的，怎么说我们也没有表现出能让人看破的感情啊。
“程平乐告诉我的，他说没人强调过要保密，我问了之后他就告诉我了。”
“没人说过他就不知道保密吗？”我对程平乐的思维方式没话说了，干脆跳开这一点继续发短信，“没错，他的确是在写我，也是因为我至今没有回答他吧。”
如果对方是铃灵，她一定会问我为什么不回答，可这次和我发短信的人是会装出无限温柔的班长，在说每一句话之前都会先斟酌字句的她可不会问出“为什么”这种可能伤人的问题，取而代之得是：“你有没有想好怎么回答他呢？”
“没有啊，所以才会头痛呢。”
“那么，可以听听我的建议吗？”
这个问题来的如此突然，我甚至看了两遍才理解这个简单句子的含义。这应该是第一次吧？郭月在班级工作之外主动想要提出“建议”，而且是关于同学八卦的建议？我赶忙回复短信：“当然。”
“我觉得你答应他比较好。”
为什么？我答应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吗？虽然我对那篇文章挺感动是没错，虽然我对李书明并不讨厌甚至于还有点觉得“这人不错”也没错，可这些都不是我答应他的理由啊。
“为什么要答应他？”
郭月接下来的话让我愣了好一会，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对所有人都那么温和，从不愿触碰他人脆弱之处的郭月说出的话：
“我觉得，你差不多应该去忘记以前的男朋友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已经死了。”
“忘不忘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我也不能强迫你忘记，我只是希望你能忘记，所以才觉得你应该答应他。”
我忍住把手机往墙上砸去的冲动把它丢在床上。你平时的温柔果然都像你说的是装出来的吧？既然知道我一直忘不了，为什么还说那样的话？就算我想忘，你以为我就能忘得了吗？再说了，如果我抱着这种感情去答应别人，那么对于对方不是一种侮辱吗？以郭月的水平来说绝不会想不到这些简单的问题，但是她依然说出那样的话，还真是是令我十分冒火的建议啊。她就算是真的这样想，也要考虑下什么建议可以提什么建议不应该说啊。
“让我为了忘记杜雷然后接受别人？开什么玩笑？”我只是把这句话写进日记，从班长那里来的短信也没有再出现过。不来也罢，我是绝不会为了忘记杜雷而去答应什么的。想到这个，本来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珠也被我忍了回去，因为我确信在杜雷这方面，我不会有任何让步的。
“好混乱……”班长这一插手让我察觉了这个事实——我根本就连杜雷的事情都没能完全解决，却想要完美解决新的问题，太不现实了吧？
为什么会不现实呢？很简单的不是吗？只要我直接拒绝李书明不就可以了吗？然后我要做的就是和以前一样怀着对杜雷的感情一直生活下去就好了。
但是现实中我并没有这样做，甚至没有想过抱着一直以来的感情继续生活，只是把这个问题一拖再拖而已，什么努力也没做。
我在犹豫什么吗？我又为什么要犹豫呢？
难道说……
“嗡——”
就在我开着一个人的讨论会之时，手机又开始了震动，很快就停了下来说明是一条新信息。
“我在你家楼下，能下来吗？”
不要一个个都用短信来吓我啊，在我家楼下？这种时候？我望向钟，已经十点了，小卖部也快要关门的时候为什么李书莹会在我家楼下的？多想无益，我随便抓起一件外套穿上，拿上钥匙便走出门去。
“这么晚了去哪里啊？”我正在穿鞋的举动很明显地引起了妈妈的注意，我也只好说去买支笔；虽然说去看看同学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不过毕竟解释起来太麻烦，所以我还是选择了瞒过去。
“快去快回啊。”好在他们也没有怀疑什么，我穿好鞋就走了出去，一下楼，果真看见李书莹在风中靠着路灯站着，一直扎着的头发被放下后随风起舞，在路灯下映出橘黄的光芒。我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幻境，然而她看到我，向我走来，刚才那梦幻般的感觉就像不存在似的，我清楚意识到了这里还是现实。
“你怎么现在到这里来了？”因为我无法在外面呆太久，所以一上来我便开门见山地发问了，她也不在意，直接回答说：“嗯，有点事想要当面问问你。”
“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呢？你要是早告诉我我们就可以约个更好的时间了。”本来我话就到这里，不过突然想起她的身份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之间的联系，便试探性地补充了一句，“不会是想说李书明的事情吧？”
“猜得真准，就是想说这个的。”若是平时的李书莹一定会在这句话之后笑一笑，不过今天她并没有，而且好像也有些赶时间一样紧接着说出下面的话，“我哥……李书明是在那次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说喜欢你的吧？”
“嗯，在回来的火车上说的。”
“你是没有明确回复他对吧？”
“……嗯。”
李书莹好像开始想什么，结果还是问了：“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他比较好。”
特别是现在，我似乎更没有办法回复他了，因为无论是怎样的回答我都觉得不是完全出自自己的真心，同时也没有什么契机让我的天平发生明确的倾斜。现在想来，如果是当时，我应该可以很轻易地说出拒绝的话语吧，而现在，我觉得做不到。
“可可。”李书莹仿佛有点不知如何说才好，犹豫了一下后下定决心般开了口，“虽然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过毕竟这次事关哥哥的问题，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我希望你不管怎么想，都不要用半吊子的感情回答他。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他，明白告诉他就是了；如果愿意，那我想都会很高兴的。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只要是你自己真心做出的决定，他都会完全接受的。所以拜托你好好考虑一下，好吗？”
平日间我虽然知道李书明和李书莹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挺多的，不过要说像这样为哥哥着想的情况我还真没料到。在那之后我想过，倘若杜雷还在，我们之间想必也会有着不输给他们的关心吧。即使性别不同，亲人间的羁绊终究还是存在的，在所有朋友圈之外的某个空间，也会存在着和李书莹心中同样的关怀吧。我看着李书莹，慢慢把严肃的表情缓和成笑容。
“真可惜，要是我也有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李书明知道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他也会觉得有你在太好了。”我毫不隐瞒地表现出对她的喜爱，“话说回来，你给我说的我都想过。虽然有点像是借口吧，但这也是我一直没有给出回应的原因之一。我也不希望用一句不负责任的回答来结束。所以呢，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认真决定的。”
我突然想起了郭月，她和李书莹的建议真是天差地别，我仍然无法相信一向明情查理的她竟然给出了那样的建议。
“这就是可可你说的‘随着自己的感情生活’吧。我就是想到了这句话才决定出来找你的，我也希望能得知你的真实想法呢。对了，不管你会怎么回复他，我们都会一直是朋友吧？”
朋友，虽然程平乐以前说我是全班同学的朋友，但是真正说过我是朋友的也就只有郭月和杨旭两个人而已。而现在，第三个人出现了。
“我们一直都会是朋友的，这个你也放心好了。”我坚定地回答道，“不过我们还真是有些幼稚呢。”
“幼稚？为什么呢？”
“我们一直怀着不成熟的感情，用不成熟的方法做着不成熟的事情。嘴巴上说着‘随着自己的感情生活是正确的方式’，结果却在生活中一再忽视甚至违背自己的感情，而且还一直强调这句话。我们真像是小孩啊。”
李书莹听到这话，似乎有点不理解；我正想进一步说明，她却不等我就先说了：“我并不这样觉得喔。”
“嗯？”
“的确我们可能会做一些不成熟的事情，就像上学期我出走一样。但我不觉得随着感情生活有什么不好啊。如果不随着感情，那么谁又能活的有意思呢？你不也要靠感情来决定怎么回复李书明吗？”
“但是随着感情去生活的话很可能因为感情而犯错啊，如果我随着感情做出的决定最终导向错误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做那些或许是正确的事情吧。”
“谁能不犯错？就算是经过深思熟虑也有犯错的可能。随着感情也不是不用理智啊，而且至少，随着感情去生活，那才是真实吧。”
真实。
“就像这次，”她继续说下去，“虽然作文被批评了，但是他并没有后悔，也没有放弃不是吗？或许这样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不过是他自己选择的真实生活，他就是因为听了你那句话才会这样的。在我看来，能在高中生活中随着自己的感情度过这几年，有这样真实的生活，不就已经是很好了吗？”
“人生中有无数个选择，但是没有一个选择是正确的，有的只是，在选择后将其变成正确的。”我想，程平乐给我的这句话也是这个意思吧。只要我随着感情做出了选择，对与错又如何？只要将其变为正确的就好了，如此而已。
“而且很浪漫不是吗，随着自己的感情生活？总比梧桐树那样一年四季按照永远不变的规律生活更好吧？”李书莹最后的这句话让我不禁笑了出来，很久没有听到关于浪漫的发言了，想不到李书莹还憧憬着高中生活的浪漫呢。
“说的也是。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也该真正下定决心了。到最后，别人说什么不都无所谓吗？我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嗯，我很期待喔。”
我看时间不多了，便和她在路灯下道别，急忙跑上楼。进门后不得已又编了一个真实的谎言：
“文具店关了。”
而当我第二天醒来之后，我发现手机中有一条未读信息，是在凌晨一点四十分发过来的，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