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北川与东疆几乎未费一兵一卒便平定南芜、西彻两郡，郑翊闻此十分高兴，打算重赏东疆郡。然而被承玄婉拒，只要求郑翊屏退左右，和他单独谈谈。郑翊闻言不由纳罕，遂只带了他一个人，来到城楼之上俯望大好河山。见承玄一时不语，也不着急，只耐心等他开口。
良久，承玄不禁叹道:“有时候想想真的觉得上苍不公——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锦衣玉食、家和无忧；而偏偏有些人就得身负仇怨、不得一日轻松？!”说罢，转头看向郑翊。
郑翊闻言向承玄看去，颇觉他此言另有所指，似乎对他有所不满，一时却也想不到哪里得罪过什么人……遂略凝神道:“爱卿似有郁结，不知所谓仇怨，是与何人之仇、对谁之怨？”
承玄轻笑一声，继续看着城下说道:“陛下无需紧张，承玄若想对陛下动手，大可不必等到今日……方才说言之仇怨……只是针对先帝!”
“哦？”郑翊听此不由一惊，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当年先帝错勘贤愚，听信佞臣谗言，说我东疆一郡有举兵谋逆之心，还伪造了大量人证物证，存心要置我东方一族于不义之地。先帝多疑，竟将我家满门抄斩!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心以复仇为己任。可惜待我学有所成，先帝却先死了——呵……呵呵呵，你说讽刺不讽刺!？谋划多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承玄言及此，愤恨交加，身体也不住颤抖起来。
郑翊万万没有想到，看似风流倜傥的东疆郡守东方承玄，竟是这样一个怨恨深种之人，不由走近一步试探地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对我动手？”
承玄闻言，两眼直盯郑翊，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狠狠道:“因为我不像郑罡那样是非不分——有错的是他不是你；该死的也是他而不是你……他们都说，你是个好皇帝，我一开始不信——有那样一个父亲，他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直到我听见玘泓也这样说，直到我……遇见倾城……”
“倾城？”郑翊敏感地捕捉到承玄提起倾城时眉间的那一丝温柔，不禁出声质问。
“是，倾城……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可爱、也最灵动活泼的女孩子——好像从来都没有忧愁，一个人也可以开开心心地玩一整天，也不知疲倦、不问孤独……她常常说，人是为自己而活，高高兴兴是一天，愁眉苦脸也是一天，那还不如放下执念，去找寻世间的真善美……当时我就在想，恐怕像我这样一个阴毒无情的人，根本不配站在她这样一个天使般纯洁的女子的身边……”
“那后来呢？你再也没有见过她吗？”郑翊缓言问道。
“不……她总爱缠着我，给我讲许许多多美好而有趣的事——只可惜……我的心里没有美好，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是有趣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后来，在她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我渐渐被她感动、被她软化，试着去帮助他人、收获快乐。我努力读书，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变得出类拔萃，待到功成名就之时，再回去找她，告诉她——其实，一直以来，我不是对她的好无动于衷，告诉她……我有多爱她……”此时的承玄早已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那么，看你这么伤心，难道说是她不愿意接受你吗？”郑翊好奇道。
承玄闻言，忽然止住泪，看着郑翊说道:“不是，是她进了宫，早就不记得她的承玄哥哥了……多年之后，玘泓带我拜见过一次皇后，她只知道我是东疆郡守、他哥哥的至交，对我不算冷淡，却也不似从前那般亲近……”
郑翊闻言，如同感同身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怔忪在原地。
“一向瞻前顾后、步步为营，这是我第一次冲动行事，有些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