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沉默着往江宅的方向走去,眼瞅着转个弯就到地儿了,便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互相道过别,何必转身朝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看着何必高大的身影渐渐影匿在黑夜中,江凡紧绷了一晚上的背脊终于缓缓松下,不由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再一次挺直了背,深觉疲累。
此时已是深夜子时,抬头看,那轮半圆的月亮孤零零在空中,形单影只的,身边没有半点东西,没有云彩遮蔽,没有星星辉映。江凡突然没有这么快想回家,反而站着发了好一会儿愣,也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
夏天的夜晚,秭归城仍然没有一丝闷热的感觉,一阵阵凉风吹得江凡的衣袍猎猎作响,直至温热的指尖开始发凉才晃过神来,顿了顿身子,往家门口走去。
按照周叔与江凡定下的江宅的规矩,若无特殊,江宅大门入夜以后就不开了,出入均从侧门走,江凡走到大门前才想起来,多走了几步,往侧门去。
门上的锁半耷拉在右边的门环上,并没有上锁,推门也推不动,想来是里面上了门栓,江凡犹豫了半晌,拉着门环敲了两下。
本来只是试着敲敲,江凡不指望会有人在门内候着等她,已经在考虑着要从哪处翻墙而入,不料门板哐当两下,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从后面探了出来,是家里的一个粗婢。
“阿欢?”江凡有些惊喜,偌大的江宅只留下六个仆人,她不记得有交代过让人半夜守门。
阿欢的脸上还带着睡意,见是江凡,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先生您终于回来了,乔大公子等了好久,周叔好容易才劝动他去歇息呢。”
江凡进门,一边询问道:“他歇下多久了?”
阿欢关紧门,“大约一个时辰了,不过周叔叮嘱过我,让我一定同先生说,让先生一会儿去看看公子。”
江凡突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暖融融的,哭是因为无奈乔眠明明身体不好还总喜欢勉强自己,笑是可怜周叔一把年纪了还得哄着乔大公子的小孩儿脾性。
阿欢收好了毯子,一手提着灯笼,站在江凡身前一侧,“先生可要去公子那瞧瞧,兴许还没睡着。”
江凡望了望天上那一弯月,没有回答,“你等了我大半夜,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先生。”阿欢把灯笼递给江凡,自己躬身退下,从另一侧的小路消失了。
江凡提步朝乔眠的院子走去。
乔眠在此处住了几天,入夜后江凡却从没有独自去过他的院子,是因为周叔劝说过该注意下男女之防,但是今晚又是周叔说的让自己去看,倒是有些摸不清头脑,不过,周叔总不能坑自己,想来还是因为乔眠不肯乖乖睡觉的原因吧。
江凡所设计的庭院,格局疏阔而明朗,绕了两道弯便能隐约从小竹林中看到乔眠所居的竹林小筑。
绕过了小桥流水,穿过自己居室的游廊,到了小竹林。
今夜风大,每一阵风刮起来的时候,乔眠房中的烛光亦忽明忽暗的,一看便是乔眠贪凉,又把窗口都开着,凌晨的湿气重,对乔眠这种寒性体质的人最是要不得的,江凡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妥,脚下的步伐不由的快了几分,踏的脚下的枯叶砂石沙沙作响。
夜深人寂,江凡的靴子一踏上石阶上便响起了清脆的“哒哒”声,声响太明显,大先生不由的缓了步伐,放轻脚步。
伸手过去,发现房门竟然只是虚掩着,江凡不由的咬牙。
这男人简直嚣张,她这座宅子人丁不兴旺,万一来了什么宵小之徒登堂入室,岂不是轻而易举,甚至都不能有人发现的好吗!
江凡开始考虑给乔眠配几个贴身照顾的小厮了。
烛火在桌上摇摇摆摆的,江凡瞥一眼大大敞开的窗口,竟是正对着床的窗口开着,轻手轻脚的去合上窗口,往床上看了一眼,赫然发现竟然空无一人,被褥摊开了,似乎是乔大公子躺下后又起了身的样子。
江凡去摸了摸被窝,一片寒凉,顿时皱了眉,黑了脸。
四下张望了下,突然想起屏风那头的隔间里有乔眠最爱的临窗美人榻。
绕过屏风,果然见乔美人侧躺在榻上,抱着软枕,一头漆黑散乱的青丝在风中飞扬,而临着的窗口,果然大大的敞开着。
他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散落的发丝落在雪白雪白的脸上,衬得无一丝血色,江凡不由的想起头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失血过多,过于精致的脸上面无人色,苍白而诡异,脆弱的仿佛一吹就散,又丑又狼狈,哪儿有半分气质。
江凡胸腔里跳动的心突然停了一拍,像是被一只大手骤然紧攥,心疼的无法言语。慌忙把记忆里的画面驱散开,心里哪里还敢再存半分火气,悄无声息的上前去,轻柔的握住他冰凉的手。
仍然无奈的叹息一声,江凡理顺了他的发,然后一点点的托起他的脑袋,抱他起来。
接触到江凡身上从义庄带回来的陌生气息,乔眠稍微的清醒了些,迷迷糊糊的睁眼,估摸着什么都没看清,眸子又合上了,“肥来了。”
果然是在等自己,江凡笑的温软,柔声应道:“回来了。”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乔大公子满意的蹭蹭脑袋,抱上江凡的脖子,顺从的窝进江凡怀里。
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那种胸口溢满的酸酸涨涨无法言喻的欢喜!
江凡无法描述,只能颤抖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忍不住将他用力抱紧,久久才舍得把他放开。
她这辈子,绝对是被他抓的死死的,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