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城,我终于走出了她的怀抱,渐渐远了。
官晴坐在我身边,翻看马车储物隔间里的物件。刚才转弯的时候,我看见了整个出行队伍。许伯伯在前边骑马,中间是货物,钟阳哥哥跟在货物后面,接着是我们的马车,后面跟着装有行李的马车。
许家雇了镖师,保护运送的货物和同行的人。那些镖师风尘仆仆地奔走在队伍之中,神情严肃而警觉,看起来有几分本事。许家雇的人当是不差,官晴之前就说过,我只管跟来游玩便是。想来爹爹与娘亲也是知晓此事才会放心让我出远门。
“官晴,我们今日会去哪里?”我急于问清当日行程,甚至想弄明白所有的路线,每天去到哪里,见什么人,我都想知道。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我想问的太多了。
“瞧你,坐卧不安的样儿,接下来的路还长,你可要好好养精蓄锐。你尽管坐着你的车,放心好了,我们不会卖了你的。”官晴拿我打趣,“天黑之前到秦家庄,不会很远的。”
“哦?这不是我们家的庄子吗?”我笑,“是拉我去认祖归宗?你们的算盘可打得好。”
“是呀,我们就是要把你在那里放下,然后走咯!”
“那我赖着不走,你们能怎么办?”我欢快地笑起来。
官晴也笑出声。她的笑声爽快又好听。外面的人该都听见了,钟阳哥哥的声音传来:“小合,习惯吗?累不累?”
我答:“哪有那么容易累呢?钟阳哥哥,你可别小瞧我们秦家人,最不能小瞧了二姐!”
许钟阳没有立刻接话,等了一会儿,他说:“岂敢岂敢?未来小姨子可不敢得罪!”
官晴偷笑:“我哥已经完全沉浸在新郎身份中了。”
我拍拍胸脯说:“我这次就是来代替我二姐试探他的,要被我发现什么,立即飞鸽传书告知我二姐。”
“行了行了,作为你未来二姐夫的亲妹妹,我还是要维护我哥一句。随你考验。”官晴颇为自信。
我笑了。如今的我在钟阳哥哥心中已经是小姨子的身份了,再也不是他的玩伴,或是年龄较小的姑娘。我们两家结了亲,我终于能和钟阳哥哥能有一丝身份上的联系,可是在我心里,我对他不只是失望。
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他,他都没有多看我一眼?每次气喘吁吁跑到许府去叫他们,他心里想到的却是二姐。二姐什么都没有做,却什么都得到了。在我快要死掉的时候,他又算什么?他什么也不是。
他只是一个熟悉的同乡罢了。
乡间小路上,路不是很平。我从窗子往外看,有风徐徐吹进来,我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草丛中有很多白色的小花,一望无际的绿色波浪与雪白的浪花随风皱。日光渐盛,车厢里暖哄哄的。
没多久,队伍就停下休息,我们下了车,拿出自带的干粮吃。我们坐成一圈,许伯伯亲切地关照我,我笑眯眯地回答,极乖巧。
许钟阳就在身边,不只是不经意还是有意的,我多瞟了他几眼。
近年来,他开始在外奔走,因此人也变黑瘦了。以前总觉得他很高,可现在我也长高了之后,又觉得他没那么高大了。
其实论相貌,大哥是最好看的,论身长,盛炎是最高的,可我那时就是喜欢长相平平的许钟阳,他是我年少的梦。
直到开始不解自己为什么对他那么着迷。他到底哪里好?我都不再那样喜爱他,二姐还倾心于他。我笑了一下。真傻。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手里的家伙,起身四处转悠。我们背后有一处小山坡,我走上去,眺望远处风景。看不清远处的树,只知道一排排成列成林,看不清天际的鸟,只知道一只只飞翔旋转。天的蓝,林的绿,好像在交界处融合在了一起,形成无比清爽的青碧之色。
身后,钟阳哥哥靠近,他站在我身后,问:“小合,在看什么?”
我感到一丝抗拒:“看天,看林,看小鸟。钟阳哥哥,你呢?”
“我?”他好像在思考,温厚的嗓音无比轻柔,“看云,看野,看……。”说到这里,声音好像有了一丝笑意。
“看什么?”我转过身,看见他站在我身后,眼睛看向远处,脸上扬起无比温柔的微笑。
他……大概是想起了二姐了吧。起风了,我脑后的头发飞起来,他外面罩的浅色纱衣也翻开一个角。他的微笑,在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中生动起来。
“傻妹妹,我在看你啊。”他笑着对我说。
“哦?是吗?”我挑眉,好像不信似地看着他,“真的?”
“小合不相信我吗?你刚才站在这儿,站在高处举目四望,俨然是一位俯视众生的仙女。”
我傻笑。钟阳哥哥,你还当我是小孩吗?那便是吧。既然看不见我,也不值得我再喜欢你了。
下午还是一路颠簸,一摇一晃。吃饱了,暖暖的天气,让人犯困。我闭上眼,迷迷糊糊的,没完全睡着。有时抬抬眼皮看官晴,她也昏昏欲睡。早晨的那会儿新鲜劲儿过了,现在看来远行也不过如此,我再次闭上眼,感受着路面起伏。
傍晚时分,我们进入了秦家庄。许伯伯带我们找了一家客栈投宿。我和官晴一间房,相安无事。
从前因为钟阳哥哥的缘故,我故意亲热官晴,现在想起来总觉得对不住她,可是也没什么别的话想与她分享。如今客居异地,没有了三姐,没有了家人,不习惯,不过也没表现出来,毕竟是跟着许家。
由于明天要赶的路比今日还长,所以我们用过晚饭很早就睡了。
我平日都不睡这么早,到了陌生的环境更是难以入眠。客房的床板不舒服,被子有点硬,又有一种陌生的味道,还有些潮。官晴似乎入睡很快,不一会儿就听见她安稳的呼吸声,随着阴冷的夜压过来。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一种昏天黑地的孤独包围了我。没有人与我分享我的委屈和寂寞。我甚至有些后悔跟了出来。我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这时候,大哥应是还在挑灯苦读,二姐还在做绣活,三姐也许在帮娘做事,也许会想我吧?爹爹一定在他的书房里看书。
安静的秦家小院一定亮着柔和而温暖的灯烛光。而我呆在黑暗里,想念他们。他们会不会想我?
娘会不会做完所有的事,然后念一声“小合走到哪里了”?
大哥会不会念书念累了,发现楼上静悄悄的不习惯?
二姐会在挂念远方的未婚夫的同时,也为我祈福?
三姐会想我吗?会想我想哭吗?就像我思念她到落泪一样?
我真的好想你们,接下来的日子,我该怎么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