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靥看向苏画雉，眉眼泛开玩味。
慕容恕仍然冷着脸面，私下却紧紧握着道菀的手，“德妃有何话说？”
苏画雉蛾眉轻蹙，担忧尽显，欠身回道：“皇后殿下凤体不安，贵妃娘娘亦是悬心牵挂，断然不会是加害之人。”
慕容苇俨然一副谁也不信的态度，“德妃娘娘又因何料定？”
苏画雉略一垂眸，缓缓道：“一来，核桃酪中并未有任何有损胎脉之物，就现行证据而言，比起怀疑是贵妃娘娘趁人多手杂之时将东西换过了一番，更大可能，只是皇后殿下出事之前碰巧饮了一碗此物而已；二来，与其说是贵妃娘娘给皇后殿下送来这一碗核桃酪，不如说是九祐宫的宫人给皇后殿下送来的，这其中经手之人未知几何，便是真个有人作怪，也未必就是奉贵妃娘娘之命行事。”
她说到这里，有意识地顿了一顿，随即看了看邵闻裳，只见她眸光里微显感激之色，恍若绝处逢生一般。
见众人不语，苏画雉接着又道：“退一万步说，贵妃娘娘出身高门，自小博学颖慧，即便真有加害皇后、残害皇嗣之心，又怎会轻易将自己置于嫌疑之中呢？”
“嗯，”慕容靥终于开了口，不过同时，她美艳的双唇却微微扬起，走到苏画雉面前，颔首道：“这话很是，德妃聪颖缜密，考虑周全，看来是个可供托付之人。”
苏画雉微微一怔。
她有意对她一笑，随即回身对慕容恕道：“皇兄也看到了，今日之事，一时半刻是弄不明白的，皇兄朝政繁忙、皇嫂身体不便，自然都无暇主持大局，而邵贵妃又深陷其中，当然也不好参与，且后宫诸事，往后时日还要暂交周淑妃打理，故此臣妹请旨，不如就让德妃在宫中彻查此事，看德妃分析事物如此有理，想必绝不会有负圣望，未知皇兄意下如何？”
苏画雉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走向，慕容靥将话说得滴水不漏，每一层面都考虑到了，自己绝对没有拒绝此项安排的机会，而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跟安逸公主相比，自己的确还是太嫩。
慕容恕看了看杨奢，又看了看道菀，见着姐弟二人一个安然旁观，一个沉默不语，都不像反对的样子，遂道：“就如安逸所言，邵贵妃暂停协理后宫之权，后宫诸事，在皇后身体不便之时，暂由淑妃打理，贤妃协理，至于加害皇后及龙胎一事，则由德妃全权处理，务必在一个月内给朕找出加害皇后的真凶，可都听清楚了？”
四妃领旨应道：“臣妾遵旨……”
坤元宫里，好不容易清静下来。
道菀本无意多留任何人，这一日她已承受了太多只能一个人担着的苦痛，与其看着表里不一的嘘寒问暖，她宁愿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大哭一场，缘此，下毒之事告一段段落，众人退出坤元宫后，她连慕容恕都未曾多留，想尽了法子支走了他，只说自己会好好调养，叫他多费心政事，不必分心。
“微雨，”杨奢暗自将微雨叫出殿门，清贵的容颜上仍旧看不出任何与怒气有关的情绪，只嘱咐道：“好好照顾你主子，此刻起，她的所有吃喝膳食、日常用度，都只能由你与叶夫人经手，旁人送来的任何东西都要接过来仔细查看，留意着是否有蛛丝马迹，但都一律不能靠近她分毫，记住了吗？”
“是，这些安逸公主都嘱咐过了，”微雨眸色坚韧，现在还对下毒之人恨得牙根痒痒，“殿下放心，经此一难，奴婢睡觉都会睁着眼睛，这宫中谁也不会再信。”
杨奢点了下头，又朝寝殿中遥遥看了一眼，方才带着侍从转身离去。
“那些侍女我不担心，都是跟着皇嫂自小侍奉的人，就算谁有什么不察之心，皇嫂那样明·慧的人自然处置得了，但是恬熙郡主……就不一样了。”
偏殿里，四下无人，慕容靥单单将慕容琨叫了进来，站在这位堂姐面前，她神态中不见悲伤痛苦，全然是一副装出来的为难愁绪。
慕容琨垂着眸，眼里却有着深思，许久开口说话，“嫡长公主不必担心真相会从妾身这里传出去。”
她开门见上，慕容靥安稳的看着她，等着她的后话。
慕容琨抬起头来，满面镇静从容，“妾身知道外子一向与浔阳王走得近，让嫡长公主很不放心，但嫡长公主别忘了，慕容赉于妾身，也正如同您于他一般。”
慕容靥眉眼间仍旧没有情绪。
不错，慕容琨是先帝异母长兄慕容崇之遗孤，当年先帝征战天下时，豫州一役，主帅慕容崇战死，全军大败，有逃出生天的副将指证，慕容崇便是被副帅慕容陀设计陷害大败战死的，但因后来副将伤重不治而死无对证，此事也变成了开国时的一桩悬案。
但显然，在慕容琨心里，父亲的死并非那么扑朔迷离。
慕容靥笑了笑，淡然道：“大伯被叔叔设计陷害战死，这不过是一种流言罢了，可叔叔被削爵抄家、囚禁自戕，这却是天下人都知道是我所为之事，琨姐这样的比喻未免有失恰当。”
她叫了一声‘琨姐’，让场面稍稍暖了一些。
“我知道公主不会放心，也未必就会相信我的这句实话，基于此，我心里已有了主意。”慕容琨一向不是个刚烈雷厉的女子，可如今她眼里却尽是坚定的光芒，慕容靥认得这种情绪，里面有仇恨，有复仇的欲望。
慕容琨转身走向书案，步态袅袅娜娜，柔弱温和，似乎全然不会跟坚韧与报复这几字联系在一起。
她提笔不知写了什么，半晌之后，带着一张墨迹未干的澄心堂御纸走回道慕容靥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
慕容靥拿在手里，着眼一看，只有在落款处有慕容琨三个字，还叩了恬熙郡主的印章。
“日后我若有行任何不利殿下之事，殿下大可在这留白之处随意填写我的‘罪状’，妾身想不认也不行。”
这个的确够分量了。
慕容靥心里总算踏实下来，似乎也在这时才明白复仇之心能让原本善良柔弱之人发展到一种如何的极端，她漫不经心的将这张纸收在袖口里，悠然淡笑道：“琨姐，不怕安逸动什么坏心眼儿么？”
慕容琨摇头，在心里想了好久才敢再开口，“公主，倘若您心里还对我这个堂姐有些情分，琨斗胆，跟您请一个恩典。”
“嗯。”她看着眼前女子，心里明明知道她要说什么。
“自古有云，父债子偿，若日后公主有机会除掉慕容赉，请您断乎莫手软。”
父债子偿，看来仇恨的力量的确可怕得紧。
“姜璞呢？若他是浔阳王一党，你也不顾及么？”慕容靥淡淡问道。
慕容琨沉了下眸子，“琨只愿稚子平安长命。”
她眉一挑，幽幽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