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惜朝闻言点头道：“那好，明日圣女一同随谢某去往桐州吧。”
一锤定音。
慕青璇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玄色的黑瞳如泉水中两颗墨玉，看得他心中一动，还想多说什么，她便淡淡回了头，道：“那青璇去收拾了。”声音是一贯的淡然。他突然觉得不适，轻咳一声：“圣女……”
“谢大人还有什么事么？”她回头，微微迷惑。他突然语塞，眼角扫过那簸箕中的草药，灵光一闪，半天才微皱眉头道：“最近不知怎么的，睡觉总是不安稳，明明十分困顿，却常常不能入眠。”
他说完，极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慕青璇闻言脸色和缓，仔细地看了他的脸色，淡笑道：“谢大人不必担心，这一个月旅途劳顿，又在云州城里忙碌了许多日不得休息，自然会耗神。只要睡前喝点安神的汤药就好了。我略懂岐黄之术，这就给谢大人配药。”
谢惜朝点头，语气诚恳：“那就劳烦圣女大人了。”
慕青璇说完微微一笑，便去配药。此时已是十一月初，她身上依然穿得单薄，一身纱衣轻盈飘逸，像极了他方才看到的那断墙下迎着寒风怒放的白色月季，那样的清丽孤高，却又让人心生爱怜。
院中静谧，只有一位白衣少女俯身挑拣药材，身旁是身形挺秀的青年男子负手而立，目光柔和。此情此景，犹如梦中重现，他竟觉得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慕青璇配好药，用粗纸包好递给他：“让下人夜里放在红泥小炉上小火熬着，睡前喝一碗就行。”
他接过药来，含笑答谢：“谢谢慕小姐……”
这还是出了秦京后，他第一次又重新拾起往昔的称呼。慕青璇一怔，不由看向他。只见他容色如常，白皙如白玉的面容虽然染上了风霜之色，但是这一刻却眉眼含笑，似春回大地，融化了万山冰雪。
她突然微微怔忪，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一月余前还在秦京之时。彼时他还是那新晋状元公，风|流俊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而她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祈天圣女。
她心口突然觉得一阵微痛，那秦京的繁华盛世在这贫瘠的云州犹如前世的一场旖旎的梦，而这一刻才是脚踏实地的活着。
“慕小姐……”耳边传来呼唤神，她蓦然回神，发现他目光熠熠地看着自己，面上不由一热，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谢大人若是无事，青璇得回房收拾了。”
她眼中的疏冷淡淡的，不远不近的距离，却无法逾越。他眼中一黯，勉强笑道：“慕小姐请便……”
慕青璇默然转身，走到院门边，顿了顿，回头轻声道：“以后谢大人还是称呼青璇为圣女大人。”
谢惜朝脸色一沉，还未回过神来，她便悄然走了。那一抹雪白终是消失在眼前。他捧着那粗纸包好的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似还在身旁，淡淡的，萦绕不去。
他品味着她方才的话，越嚼越觉得苦涩，身前地上孤影不成双，竟然如此萧索。
……
第二日清晨，大队人马启程，慕青璇与朱珠儿一辆马车在后面跟着，朱珠儿哈欠连天，对慕青璇抱怨：“我们不必去的，等姓谢的安顿好了再去不是更好？还巴巴地跟着去，真是累死我了，好不容易才安顿几天。”
慕青璇不语，只是倚在马车中的软榻闭目假寐。朱珠儿说了几句见她不搭理，便恹恹地靠着马车壁补眠。
马车走了不远，突然前面一片呼喊哭号声。声音之响，简直震耳欲聋。慕青璇睁开眼睛，朱珠儿更是惊疑不定，摸着胸口吓道：“我的妈啊，出了什么事？”
她说完，撩起帘子看去，不由惊道：“姐姐你看看，前面一大堆百姓呢。拦着谢大人的马不让走呢。”
慕青璇闻言起身望去，果然，只见道两边黑压压的百姓跪在地上，哭号着，有护卫上前呵斥，却驱赶不了人群。谢惜朝在马上，进退两难，状似极犹豫。
朱珠儿好奇心大胜，连忙上前去打听，不一会，她满面凄色地回了马车，静默半天才道：“云州城百姓不让谢大人走，说他是青天大老爷，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慕青璇心中不由动容，又唏嘘不已。谢惜朝来云州不过十日，劳心劳力，赈灾不予余力。使死难者入土，生者有其所。可以说，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让曾一度是死城的云州城恢复了生机。百姓感恩戴德，好不容易见着这么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自然万分不舍他离去。
谢惜朝在马上，看着一张张黑瘦的脸，突然觉得心中愧极，平日最引以为傲的冷静也渐渐失去了方寸。
他拱手肃然道：“各位，如今谢某皇命在身要去桐州赈灾，不日还会回云州城，请各位父老放行。”这句话他反反复复将了无数遍，这车马才能通行。
马车摇摇晃晃，短短的出城路走了近一个时辰。慕青璇在马车中，听着外面的哭声，感谢声，还有絮絮叨叨的念着“谢大人福寿康健，我等定回去为谢大人立长生牌……”
她低下眼眸，掩去了眸中的凄然怜悯。朱珠儿沉默半天，突然愤愤地开口：“这不公平！姐姐，你也做了许多，他们怎么不想着谢谢你？就谢那个姓谢的？”
慕青璇淡淡道：“苍生可怜，受此劫难，你又何必斤斤计较于这些小事？”她低调行事，日日覆面救治伤者，并不是为了那虚名。
而她真正所做的功德，也只有那个人才懂得，也只有他才会骂她傻……
云州城渐渐在身后远去，马车悠悠，一摇一晃，她看着前面那绵延的青山，远远地，山头一片铅色云朵。
要下雪了……她幽幽地一叹，闭上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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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是以后慕青璇一行以后碰上的事件，这里提前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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