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交替的时候,往往也是传染病猖獗的时候,这个春天也不例外。这些天,西藏班刚刚刮过笔友潮,又开始流行起了传染病,而且一来就来三种:水痘、腮腺炎和麻疹。西藏班这种集体生活的方式,更促进了这些传染病的传播,让很多人都猝不及防。
这段时间,班里几乎有一半的人都住院去了,其中得水痘的居多,其次是我听都没听说过的腮腺炎。李波每天在电话里都会提醒我多喝水,多锻炼之类的。其实,在我们看来,这些传染病并不是什么坏事情,得了传染病,即可以出校门,又可以不用上课。
有一次,隔壁一个女生发现自己好像是得了水痘,居然兴奋得在走廊上大声的喊着:“我有了!我有了!”好像是她真的有了什么似的。
洗衣粉她们听到那个女生的呼喊声,二话没说就把女生拉到了我们宿舍。几个人把她围在中间,纷纷撸起她的袖子,找到胳膊上的一个稍大一些的水泡,用指甲把水泡掐破,让流出来的水沾到各自胳膊上。
后来洗衣粉担心这样不管用,又找了把小刀,把自己皮肤划破,让水流进去。我不可思议的看着洗衣粉,她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
洗衣粉等了好几天,每天都拿着温度计,不停的测体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生怕被传染了呢。不过她这样等待,并没有什么结果,反而是母夜叉先得了水痘,高高兴兴的住院去了。
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又到了我和肖圆交换书信的时候,我拿着李波的信在二班门口等肖圆。
“这是李波给你的信。”
肖圆高兴的接过信,说:“对了,顾斌不能给你写信了。”
我的心一阵微凉,我以为肖圆发现了什么,不许顾斌再写信给我了,于是便焦急的问:“为什么?”
“因为他住院去了。”
“他也得了水痘?”
“不是,他得的是腮腺炎。”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天晚上,他让我跟你说一声,不能写信给你了,他好像挺严重的。”
“挺严重的?那你去看过他了吗?”我试探的问她。
“没有呢,他不是昨天才住院吗,今天才周二,要去看也要等到周末请了假才能去呀。”
“嗯,也是。不过我知道怎么出去,要不我们下了课一起去医院看他?”
“这样……不太好吧,而且……他应该住在传染科吧,那种地方,万一……万一不小心传染了什么病就不好了。”
“哦,那好吧,就等周末再说吧。”
可是,我等不到周末了,一想到顾斌躺在医院里,我就着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好又去找李波求救。
“我想出门,从秘密通道走,你带我出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斌住院了,我想去看他。”
……
“好吧。”
奇怪,这次我要走那条危险的路出校门,而且是去见顾斌,李波虽然沉思了好一会儿,却没有阻止,也许他明白我是非出去不可了。
我看了一眼李波,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让我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应该心里不会有好滋味的吧?
对于他,我充满了愧疚。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让李波在大门外等,我一个人进传染科找顾斌。我不想他陪我进来,害怕万一他传染上了什么病,那我的罪孽就更大了。
我打探了许久,楼上楼下的跑,终于气喘吁吁的找到顾斌住的213病房。
立在房间门口,我却突然止住了脚步,来来回回的徘徊,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因为我不确定,他看到来的不是肖圆会不会失望;因为我不确定,我这样突然跑过来看他会不会显得很突兀;因为我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单独面对现实里的艾因。
思考了良久,我终于决定还是不冒这个险,只在窗户上看一眼就走,一眼就好,只要知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小姑娘,你找人吗?我们这里不能随便进的,不是找人就赶紧走吧。”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护士小姐端着一个铁盘子正准备进去。
“额,那个……请问一下顾斌是住这间吗?”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不想还没见到顾斌就先被赶出去了。
“嗯,是的。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同学,我们老师让我过来看看他。”我撒了谎。
“哦,西藏班的是吧?哎,你们这些孩子还真可怜,这么小父母就不在身边,生病了也没个人照顾。那你进来吧,不过说几句就走,你知道这里是传染科,还是小心点好。我是进去给他送药的。”
“西藏班的孩子”真是个万能的身份,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拿出来装可怜,博取同情,最终达到目的。
“嗯,知道了。谢谢护士姐姐。”
我跟在护士姐姐后面,进了病房。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顾斌一个人住在里面,旁边还有几张椅子和两个床头柜。
顾斌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脖子粗几乎的跟脸差不多,很难分辨的出哪里是下巴,哪里是脖子。
“今天感觉好些了没有?”
“嗯,好一些了。”他声音沙哑。
“这位是你的同学?”
顾斌缓慢的扭过头,这才注意到护士姐姐身后的我。
他很惊讶,好像也有点高兴,因为他的眉头在不经意间微微的舒展:“嗯,她是我的同学。”
“哦,你的药我放到桌子上了,要记得吃。我先走了,你们聊。”
“谢谢。”
护士小姐走了之后,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哭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让顾斌看见,虽然如此空旷的房间,也着实没法不让他瞅见,所以我只好把头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床上躺着的那位已经没救了呢。
我之所以反应这么强烈,是有原因的:我从小身体健康,最多就是去医院打个点滴,然后就拍屁股走人了。所以在我的意识里,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才会去住院,比如什么癌症之类的。
“你怎么……呜呜……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我哭的时候还不忘跟顾斌聊个天,毕竟时间很宝贵。
顾斌的脸色很不好,嘴唇干干的,好像还发着高烧。我不敢看着他,那个粗大的脖子会让我哭得更厉害。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很好的。”
“可是……呜呜……”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你都住院了……还说很好。”
“我得的是传染病,不住院怎么行,其实真的没什么的。”顾斌温柔的说,“过不了一周,我就可以出去了。”
他见我还是哭个不停,又继续说着,“我真的没事,只是这个大脖子有些吓人而已。”
“呜呜……”我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
“好吧,”顾斌缓缓地坐起身来,艰难的准备下床,“不信你看看,我走路都没问题。”
“好吧好吧……我不哭了,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你千万不要动,好好养病。”说完,我的眼泪又哗哗的落了下来,像决堤的水,怎么也堵不住。
顾斌躺了回去,却一把把我搂在了怀里,用热烈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他的唇轻轻的贴住了我的额头。
我闭上眼睛,感受着这蜻蜓点水般的温柔。
我的泪水也在这一霎那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