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想,这都不过是些玩笑话而已,一对萍水相逢的年轻男女,纵然内心再怎么相互爱慕,又怎能凭这短短的一夜水旅走到一起?何况她又是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孩,还是别自作多情吧,赶紧把自己的心绪梳理好,明天轻装上路!想到这,我在心里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良久默默无语,仿佛在为一种即将决堤的情感酝酿某种暧昧的情愫。
“我喜欢你!”她终于抽完了那支香烟打破了沉默,声音是那么郑重有力。
我没想到她能这样单刀直入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确实让我震撼。
我被她的勇气所鼓舞和感染。刚才还有点怯弱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一种力量,我发自内心地说:“我也喜欢你!打第一眼看见你,就被你清新洒脱的气质深深打动。”我勇敢地拉起她的手,深情地说,“你机智聪慧、幽默风趣,其实在心中我已对你爱慕不已,只是我不敢表达,原本以为我们短暂的邂逅只是人生中一段美丽的插曲,只能把它藏在心中,在以后的岁月中,偶尔拿出来慢慢回味。”
“我的直率不会让你感到我很轻佻吧?”她感动得眼含泪花问。
“怎么会呢!”我激动地说,“我要感谢你的直率,因为它给了我有勇气说出‘我爱你’的机会。”
“你真是这么想的么?”她深情地望着我,仍有些不安地问。
“嗯!”我使劲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们四川妹子就是这么直率的。”她拭了一下眼泪,开心地笑道。
夜是这么静谧,她靠着我的肩膀望着深邃的夜空问:“你看见了月牙儿边上的那颗明亮的星星吗?”
“嗯,看见了。”我轻声答道。
“那是水星,今夜它是那么明亮,依偎在月牙儿的身旁是多么温馨安详!”她柔情万千地说。
“嗯,就像此时的我们。”我温柔地答道。
“可惜,太阳出来后,这温馨的一幕就将消失。”她忧伤地说。
我知道她是在为明天的别离感伤。
“亲爱的,别忧伤!你看这夜空多美啊,星河灿烂,就让我们永远记住这温馨难忘的一夜吧!”我用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她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望着深邃的夜空沉思。渐渐地她眼角里滚出了一串清莹的泪珠,滑落在我的手背上,像一滴滴秋雨,洒在我的心湖,是那么落寞惆怅。
“要不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她用手拭了下眼角的泪痕,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道。
“那好,我就给你讲个跟长江有关的故事吧。”我一边抚摸着她的秀发,一边问,“你听过江潴和白鳍的故事吗?”
“没有。”她轻声答道。
“那好,我讲给你听。”
“嗯!”她轻轻点了下头。
我清了一下嗓子,讲述道,“这是一个发生在鄱阳湖上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在鄱阳湖上生活着一位年轻的渔夫,他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和一位年幼的女儿。有一天他带着妻子和女儿在浩淼的湖面上打鱼,忽然天色突变,乌云滚滚,恶浪滔天,肆虐的狂风吹翻了渔船,那位渔夫同他的妻子女儿都掉到湖水里被大水冲走了。”
“那后来呢?”她关切地问。
“大约过了十几年后,大难不死的渔夫成了一位富有的商人。有一次,他经商来到长江下游的一座码头,在打点完毕生意后,趁着酒性来到一家青楼嫖宿,当晚在与一位年轻的青楼女子寻欢共枕后,第二天醒来时,发现那位姑娘胸前挂着一块佩玉很熟悉,便问那位姑娘佩玉的来历,当那位姑娘谈起那次湖上遇难后被人救起,养大后被卖到青楼为妓时,那位渔夫终于明白昨晚与自己共眠一夜的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父女相认后,女儿羞于见人而跳江变成了白鳍,渔夫觉得天理不容亦跳江变成了江潴。这就是长江中生活的两种水栖动物来历的传说。”
“唉,好凄凉的故事!”她一声轻叹。好奇地问,“长江里真有这两种动物吗?”
“真有的!”我笑道,“现在是初秋时节,正是白鳍活跃时期,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你明天或许能见到它呢!”
“是吗?!”她兴奋地坐直身子,开心地问,“八百里洞庭湖都不算中国最大,想必鄱阳湖一定浩瀚若海吧?”
“的确很壮观!”我应道。
“你去过鄱阳湖吗?”她问。
“去过。”我目光转向远方的夜幕,说,“我外婆家就在濒临鄱阳湖的都昌县城。十几岁的时候,一次暑假,我曾跟随母亲回娘家住过一个多星期,那时我舅舅曾带我搭乘他朋友的一艘渔船,深入过鄱阳湖腹地。”
“感觉如何?”她兴奋地打断我的话问。
“正如你想象的那样,好像就在大海上一样呀,壮观极了!”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场景,深情地描述道,“一望无际的湖水,波涌浪卷,白色的水鸟翩翩起舞,渔舟点点,一张张渔网,不时地从渔民的手中抛撒出去,真是风光无限,美不胜收!”
“呵呵,看你如痴如醉的样子,把我都仿佛带入了那种诗情画意的境界中。”她打趣地笑道。
“是呀!你的提问把我一下子带入了少年时闯鄱阳湖的场景了!”我感慨地说。
“打那以后,你还去过鄱阳湖吗?”她关切地问。
“当然去过了。”我兴奋地应道,“鄱阳湖丰水季节和枯水季节的景致大不相同。”
“怎么个不同法?”她追问。
“丰水季节,青苇浩荡,水碧山秀,草丰鱼肥,碧波万顷;枯水季节则浅滩湿地密布,沙山起伏,沃野千里,候鸟漫天。特别是当那一块块露出的浅滩湿地渐渐被绿草覆盖之时,远远望去,野花遍地,灿若云锦,美极了!”
“就像我们川西坝上的草甸吧?”她激动地问。
“对!你比喻得很贴切,就像川西坝上绚丽的草甸,平坦辽阔,赏心悦目!”我亦激动地夸赞道。
“你去过我们川西?”她惊讶地问。
“呵呵,没有。”我不好意思地笑道。
“那你还在这胡咧咧。”她风趣地说。
“我在《解放军画报》上看过。”我应道。
“原来是这样啊!”她笑道,“有机会去四川,我带你去坝上骑马!”
“好嘞!”我愉快地应道。
正说着,远处的湖口县城出现在视野中。
我赶紧拉起她,兴奋地说:“你看,那块灯火璀璨的地方就是湖口县城。”
“湖口?”她诧异地重复了一遍,打趣道,“湖口湖口,那这座县城一定跟湖有关系了!”
“嗯!”我拉着她来到右侧的栏杆旁,指着前方说,“你看,县城右侧的山峰和对岸沙洲之间的那片狭窄水域,就是鄱阳湖的出口,鄱阳湖在此汇入长江。”
“难怪这座县城的名字取得这么直白,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湖口。”她笑得一脸灿烂。
“可惜现在是夜晚,若是白天,你可以看到一条笔直的水线横穿两岸。”我介绍道。
“水线?”她有些困惑,问,“怎么会有一条水线呢?”
“这下你猜不到了吧!”我笑道。
“嗯,小女子确实有些不解。”她说到这,抱拳风趣地笑道,“请先生赐教!”
见此,我笑道:“湖水清澈,江水浑浊,加上此处水流平缓,清浊两水在此交汇对冲,故形成了一条特殊的水线奇观。”
“听了先生此言,小女子真是豁然开朗!有道理,有道理呀!”她眺望着湖口感叹道,“这等神奇景观,可惜不能一睹尊容,实在遗憾!有机会,我一定要畅游一次鄱阳湖,到时你可要给我当导游哟!”
“没问题!”这几个字我说得特别干脆、响亮。
她听此,忍不住“扑哧”一笑,挽着我的手臂含情脉脉地说:“有你真好!”
“你看到县城左侧那座彩灯点缀的小山峰吗?”我指着远处问。
“嗯,看到了,隐约还有亭子、楼阁。”她答道。
“那就是著名的石钟山。”我解释说。
“那就是石钟山?”她兴奋地问,“就是我们四川才子苏东坡写得那个石钟山么?”
“嗯,就是它!”我答道。
船继续前行,夜幕中的石钟山华灯辉映、精巧灵秀,在渐渐远去的视线里如海市蜃楼,屹立于江中。
她忽然变得沉默起来,稍许,在口中念念有词道:“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淡澎湃而为此也。”
听此,我恍然大悟,原来她沉默是在思索石钟山名字的由来问题,刚才她口中碎言片语,正是在吟诵《石钟山记》中的一段。
于是我接口继续往下吟诵道:“舟回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窾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
她听此嫣然一笑,续诵道:“因笑谓迈曰:汝识之呼?”
至此,我俩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哎,你说这个苏轼,经一夜考证,便‘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你说他考证的就是真理吗?”她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