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全自从杨有才受伤后,保管室的工作责任就全落在了他身上。他干活也好,休息也罢,总是沉默寡言的,很少听到他的笑声和语言。只有一点他做到了,就是每天吃完晚饭后,他都会去温习他的功课。牛鼻嘴的水利工程,因为等待工程师重新修改的设计图,所以还没动工。这几天队里在抓农作物的田间管理。杨双全所在的队里,今天的主要农活是铲除麦地里的杂草。他吃过早饭,漫不经心地向指头山的半山腰上的工地走去。这时,山坡上已经传来一阵阵欢笑声。他无精打采地走到工地一看,社员们已经来了好一阵了,他只好默默地跟着其他社员一起干。但是‘去读大学’‘脱离农皮’这些问题总在他脑海里出现,使他做事总是走神。
刘大民今天没有运输工作,也跟着社员们干活来了。他是团支部的组织委员,性情特别开朗,他早把杨双全的这一切看在眼里。工地上大家议论着修抽水站的事。
“腊梅,要是王工程师还没有来的话,我们修抽水站的工程,恐怕早就动工了吧!”张三嫂咕哝着说。
“人家是工程师,是搞这项工作的,看的多,见得广。帮我们修改一下设计,不是更好吗?”黄平说。
秋菊接着也高兴地说:“是嘛,人家是省上派来的,难道还设计不好吗?”
“王工程师是省上派来的,是上级党委对我们的关心和重视。动工不在于早晚,而在于把所做的事做好。”卢腊梅认真地说着。
“……”社员们还在七嘴八舌地继续议论着。
刘大民想了好一阵,也猜不出杨双全为什么不高兴,他用眼睛瞟了秋菊一眼,秋菊没理他,他又瞟了卢腊梅一眼,卢腊梅却是有说有笑的,于是他与老实的张三嫂换了个位置,玩笑着问:“双全哥,今天怎么你的喇叭断了线?没声音了。”
“唉——我没有成哑巴。”杨双全懒洋洋地说着,还是继续铲着草。
“你生病了?”
“没有。”
“双全哥,你是不是跟腊梅闹意见了?”
“没有。”
“那又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杨双全不小心又铲掉好几棵麦苗。
刘大民见杨双全回答的问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想了想,侧着身体,用右手食指指着左边的腊梅。他瞟着眼睛,故意翘着嘴巴,接近杨双全的耳朵,悄声说:“双全哥,你看,你不恋她,她在想你咧!”
杨双全知道刘大民的习性,这是有意开他的玩笑爽他心情的,他也见着刘大民与秋菊在眉来眼去的。若在往常早就回击刘大民了。可他却用责备的眼光瞟了刘大民一眼,仍然不动声色的继续锄草。
“唉!”刘大民见他不闻不问,纳闷的叹了一声。
社员们三五几个谈论着家常事各在干活。刘大民用双手做了一个广播筒放在嘴巴上。一本正经大喊道:“喂!腊梅,双全哥今天也来地里啦!你这洋马儿的铃铛,今天见了人怎么不想‘响’了?”
卢腊梅自从初中毕业回到家乡,就担任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兼任大队妇女主任。她除了要做青年人和妇女的政治思想工作外,还要协助有才伯管理保管室。在张宝山担任支部书记时,就被选为了党支部委员。群众对这个年轻的姑娘很佩服。她和杨双全的关系,村里人都知道。在杨荣、卢刚牺牲后,他们两家人就一起流浪在外,直到解放后,才一起回来的。卢腊梅和杨双全又一起进学校,他们初中毕业后,卢腊梅回到了家乡,杨双全升上了高中,但他们仍然互勉互励。杨双全回到家乡参加生产劳动,卢腊梅非常高兴,经常找他谈心。最近一段时间,她工作忙,很少同他交谈了。卢腊梅见刘大民把玩笑开到自己头上来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放下锄头,走到刘大民身边,在他背上捶了两下,笑着说:“我又没惹你,你怎么把我也拉扯上了?”其实,刘大民和杨双全今天的言行举动,她早都看在眼里。
刘大民早就料到,他一叫喊就要挨卢腊梅的打。“哎哟!哎哟!……”刘大民故意弯着腰,用手摸着被打的地方,装着疼得很厉害的样子,眯缝着双眼,观察着杨双全的动静,而且他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接着,他又装着像受了大委屈似的,把嘴翘得老高,说:“双全哥,她打我,你,你,你就不疼我呀!你就这么看得过意呀!”说完,又故意咳了两声,哎哟哎哟地叫喊起来。
“大民,莫叫了。来,打哪儿了?我给你揉揉就不痛了。”黄平以为卢腊梅这两下子真把他打痛了。
“别叫了,她打你,疼你的人也不该是我啊!与我有什么相干呢?要疼的人是她吧!”杨双全也知道刘大民和秋菊的相好,终于指着秋菊说话了。
“双全哥,我打腊梅姐,就该你痛了。”秋菊横了刘大民一眼,抿笑着说:“腊梅姐,你再给他几下,我负责他不会再叫了。”
“嗯,不对哟,为什么挨打的人不痛,却痛到了没挨打的人身上呀!”在一旁的王大伯没听懂意思也参与了进来。
“哈哈哈……”工地上的社员们都大笑起来,这笑声很有渲染力,杨双全忍不住也笑了,只有王大伯还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太阳落山了,夕阳把对面山头照得红彤彤地,有经验的老人们都知道,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傍晚社员们都收工回家了。在工地边的大石块上,还有两对年轻人在谈话:
“我认为我所学的知识,在农村是没有用的。”
“那么说,双全,你还是想去读大学?”
“是的,那些疯言冷语,不是没有道理,我想离开农村。”
“双全哥,你有这些想法,也是不见怪的。我从学校回来时,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但是我们要看说这些话的人,是不是资产阶级争夺我们无产阶级年轻人的斗争反映了,我们要注意不能上那些小人的当,比如说杨开清就是那类人。毛主席曾经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那就看我们如何把书本知识运用到农村实践中来。再说,你就不打算咱俩在一起吗?”
“那到不是。”杨双全望着卢腊梅微笑着。
“双全哥,在农村要勇敢些,坚强些,给那些说疯言冷语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
刘大民与秋菊也在另一边:“秋菊!你真的愿意留在我们农村?”
“毛主席曾经说过,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这里是大有作为的。那就看我们如何把书本知识运用到农村实践中来。再说,农村里山清水秀,没什么不好的啊!”
秋菊说完,送给了刘大民一个迷人的秋波。“你不高兴我留在你们农村?”
“不!不是!我非常欢迎!但我是说留在农村要勇敢些,坚强些。”刘大民高兴的说。
……
“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腊梅就站起来喊道。
“好!”刘大民和秋菊都应道。
他们依依不舍地互相告别后,就各自回家了。卢腊梅就转向村南回家去,路过杨连永家时,看见一个人钻进了杨连永家里。她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见杨连永同那个人小声地说着什么。不一会儿,杨连永就把那人送了出来,她马上钻进右边一窝茂密的竹丛中藏起来,想要看个究竟。正好杨志勇也藏在那里,他们互相都吓了一跳。
“杨开清,你要老实点,你若是再搞破坏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你看你的守法公约订得像个什么话?”杨连永把他送出院门口。
“是,大队会计,我重新以订一个守法公约再请你过目。”杨开清点头哈腰地说。
“莫啰唆了,你快滚吧!”杨连永气愤地说了,然后把院门口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才把门关上,进屋去了。
杨志勇对卢腊梅小声地说:“杨开清是刮地王的大儿子,是个不法地主分子,曾经用毒药毒死了合作社的两条耕牛,还干了些违法乱纪的事,被政法部门逮捕过,劳改了三年后,释放回家。这家伙表面上老实,暗地里不知道又再干些什么。”
“杨连永一不是民兵连长,二不是治保主任,杨开清怎么把守法公约交到他那里审核。”
“对,我们把这个情况向宝山叔反映一下。”
他们从杨连永家径直向张宝山家走去了,刚到村北牛鼻嘴下的土地岩时,天已黑了。但又看见一个女人提着提篮鬼鬼祟祟地朝土地庙走去,他们马上停下了脚步,躲在旁边的树丛里想看个究竟,那女人走到土地庙前就不走了。她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人,就朝土地庙前的石台走去。
“啊!是杨连永的老婆——大不香。”卢腊梅在她四处张望时认出了她。
杨连永的老婆‘大不香’只是个外号,真名叫张晓玲,是个有姿有色的女人,是张加炳的亲妹子,解放前在她父亲的茶馆和旅馆帮忙做生意,解放后,经三烟灰的介绍,嫁给了杨连永。杨志勇和卢腊梅目不转睛地盯着土地庙前的张晓玲。土地庙并没有什么房子,设在离村院远的一个岩腔里,岩壁上打了一个三尺宽,六尺高的石洞,石洞里竖着两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石雕菩萨。石洞前面是一个用石头修砌的一张大方圆桌面石台,这就是土地庙的祭台。
张晓玲走到土地庙的祭台侧边,又向四周看了看,才把竹篮放在祭台上,慌张地把手伸进石洞里去,摸出了一样东西慌张地放进内衣荷包里。然后,才把竹篮里的肉和酒放在祭台上,点燃香蜡纸,跪在祭台下边,低着头,双手合在胸前,喃喃地念道:“菩萨灵验,菩萨灵验!菩萨呀,你的弟子张晓玲信奉你大半辈子了,还没有一男半女,将来无依无靠,祈求菩萨显灵,保佑我生个胖小子来继承香火,若能生个一男一女,弟子愿意用一头猪来祭拜你……”她祷告完了,再向石洞里作了三个揖,爬起来,慌张地把供品收进篮子,回家去了。杨志勇和卢腊梅等张晓玲转过牛鼻嘴的山梁,才从树丛里跳出来。
“张晓玲在石洞里摸什么呢?”卢腊梅不理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