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为坐在洪教授的老房子前面的草地上，他不知道坐了多久，多久都不重要，时间、空间、生活、生命、事业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失魂落魄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放在嘴巴上，这是近一个月养成的抽烟的习惯；他用火机点燃，点燃了又熄灭了，如是几次，然后就有一对情侣模样的学生笑着从旁边跑过，男生对女生说：这个人疯了，你看，将一根小树桠当烟抽。
事实上，沈亦为没有疯，他十分清醒地站了起来，冲着那个笑话他的男生的背影说，借我一张纸和一支笔。
男生吓了一跳，看着他，女生就推他，给他吧。她有些怕沈亦为，他看起来一切正常，出了眼睛，他的眼睛是红的，从眼珠子到眼圈都是红的，就像是电脑游戏中的鬼魅，红色的眼睛，男生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撕下了一张纸，然后又扔下一支铅笔跑掉了。
沈亦为就用这支铅笔在纸上写着，大概只有十分钟，他在旁边的邮局买了一个信封将这张纸投递到了邮筒里，然后就走了，他走着走着想起来要将铅笔还给那对学生情侣，他于是到处找铅笔，身上、地上、路上，到处找了，找不到，于是他就路边的行人，你看到我掉的铅笔了吗？行人甲说：没有。
你看到我掉的铅笔了吗？行人乙说：咦，你干什么？
你看到我掉的铅笔了吗？行人丙说：不要在这里发疯，我在吃东西呢。
你看到我掉的铅笔了吗？行人丁说：她没有说话，而是抛开了。
街上的人认为，沈亦为这次是真的疯了，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没有疯，那就是他自己，我借了别人一支铅笔，我当然要还给别人一支铅笔的，沈亦为心想，就像是我借走了洪芮菱的心，却从此没有归还，所以，她就和艾苓在同一天离自己而去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呢，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呢……嘻嘻，嘻嘻。
不论谣言传得有多么的凶，也不论有多少人说我亲眼看到那个在报纸上看过的人——民营药丸沈亦为——疯了，有一群人确确信，沈亦为没有，他很好——因为他们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的信笺纸是一张笔记本上撕下的纸，看起来比较匆忙，信是用铅笔写的，因为连这支写信的铅笔一起都寄到了收信人的手里，条理十分清楚：
叶铁总监、莫业先生、金威为先生：三位好！
一位相士曾经说我三难三富，最后一难是破产，事实上，他只说对一半，就是在物质上没有破产；然而，精神上确然破产了——沈亦为，从农民子弟到大学毕业，到医生，到创立爱农，到组建合资公司爱康，以我的微薄能为，在事业上，上天待我不薄。妻子情人朋友兄弟，在生活、感情等诸多方面多有照拂，然我心胸狭隘，不知珍惜，终于伤多爱少——凡爱我之人，我必涌泉以报；而伤我之人，我必倍儿伤之。
如果你是天使，我想我也是，
如果你是魔鬼，我想我也是。
——这句话沈亦为一生奉为箴言，可是我忽然发现，其实不对。或许，我将利用一次旅行的机会去寻找答案，请相信我，我定然找得到。
以下是关于我的财产的简单分配，请叶铁总监、金威为先生、莫业先生分配，我悉已通知律师：
1. 关于我的房产，一处三室二厅留给洪教授；郊外的别墅，赠送给实习生匡可。
2. 关于爱农，赠送给王志开夫妇和韩晓龙夫妇。
3. 关于爱康的股权，20％赠送给孟笑可、马药皖夫妇。
4. 关于个人存款，赠送给叶铁夫妇、Andy和金威为，三分均分。
5. 爱康剩余股权的分红收益定向捐助给先天性肾上腺增生症的研发、诊疗机构。
沈亦为
2003年10月23日
_______________全文完__________________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