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了很大的风，上空的青烟都被一概吹散，自由而去，屋子里的一盏灯孤寂的亮着，光线照在玻璃上，倒影出两个人的身影。
他的脸在晦暗的光线里也是不分明的，她知道他望着自己，他那样不顾一切的来也只为自己，而她却不肯不顾一切的跟他走，她心里难受，依旧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垂着眼帘看着自己的脚尖。
好久，才听见他说：“晴儿……能不能再让我陪你许久？”
这件事情，她本应该快刀斩乱麻，他也本应该不要来，应该跟着他父亲好好的打好这场战争，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本就不该由他掺和进来。可是，她最终还是点了点。
他走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的手揪在衣领口不松开，他从地上拾起一把口子散在桌子上，如同洒落的星子，不占半点针线。
她素来爱美，幸好口袋里有枚小别针，可别在上面，怪看起来可笑的，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牵过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无比，跟外头结了的冰块差不了多少。来到梅花下，他随手就摘下了几朵，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不由微微一笑，为她别在那扣子洞上：“好看……”
她整了整衣襟，也冲着他笑了笑：“我也觉得很好看……”
黎明总是悄悄的来临，在不经意间，东面的地平线上就露出一点儿霞红，像是刚睡醒的婴儿，才睁开了一点点的缝隙。
他陪着她坐在门槛边上，她好像是睡着了，闭着眼歪着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搂着她，轻轻的吻在她的香发上面，她的侧脸别致的美丽，白皙如雪，现在她睡着着，他轻轻的抚摸她的脸庞，低喃着：“晴儿……要是你就这样一辈子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她的睫毛颤了颤，呼吸微微一顿，滚烫的泪水就淌了下来，她并没有真正的睡着，只是想要这样靠着他，贪婪一些他身上的味道也好。
“世间万物，难求真情……我程慎华偏是遇到了你……我偏就是爱上了你……我不相信你不懂……”他还在说着，但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虞晴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他流泪，而这一次，他真的是动了情，此时的话也快要说不下去了，最后只是轻轻的叫了声“晴儿”。
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忍着不动一丝一毫，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听他对自己说话，无论说什么她都爱听，只要是他说的。
她明知道父母走了，留下给自己的遗愿就是要嫁给程慎伧，她虽新时代新思想的女人，但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父母的那句话牵绊着，她也不知道是为何，她总是害怕拥有他，好似一拥有，末日就要来了一样，可她居然会有瞬间的恍惚，想着婚礼上的新郎是他，他还对自己说着爱她。
其实，他就应该走了的，说是陪许久，但她非常清楚，现在的苏宁城到处都是眼睛，就怕日本人也再一次的对他趁火打劫。
“你走吧……”哑涩的嗓音，似乎还在悲痛之中，她终于慢慢睁开了眼，“趁着天还未亮，你就快些走吧……”
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剧烈一怔，声音却是万般的平静：“天是要亮了。”
她想到他又将踏入硝烟弥漫的战场，冲进枪林弹雨，她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望着她，几乎要将她看穿，她不由心里一酸，伸手朝他一推：“你快点走，我不要你陪了。”
“晴儿！”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的厉害，声音却是低沉的柔情，“跟我走……”
她就知道他的心还未死，抬起手来就向着他脸上掴过去：“程慎华！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有儿女私情？你不为别的，至少也要为百姓考虑考虑……”力气使过了头，她的身子往后倾了倾，她抬眼望着他，胸膛起伏着，眼眸中点燃了星火，又似银光，她终是平息了点儿，“我不爱你，更不会跟你走……你多说也无意，我心意已定，你快走吧……”
他瞬间失了力气，微侧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似乎有烙红的指印，她突然看的心疼，可却又是固执的将脸扬了扬，把心里的酸意一并倒流回去，走过去把他往门外推。
自己推过去，自然力气不如他，但眼下他却丝毫没有做出任何留步，她也清楚他这是故意，但她还是情愿当做不知道，一个劲的将他给推出门外。
虞晴本要关门了，就这样关起来看不见他，或许也不会再多想下去，可他居然突然间就像回过了神来，转身按住自己的手：“晴儿，你要等我，等我打了胜仗，就回来娶你……”
她固执的转过身子，就如她当时那样离开他一样背对着他，她的声音冷冷的，却像是在极力的克制：“你不要这样。”
他还想追上去，可她走的太快，进了屋就快速的将门关上，他站在外面，喊着她：“晴儿！晴儿！”
她终究没有了力气，靠在那门背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是翻涌的痛楚在撞击，她的心承受不了那样多的情感，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无用到了极处，竟然脆弱到不堪一击。
想是这样想着，可就是越去想越是难受，猛的她就无声的哭了出来，如爆发的山洪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他听见了，他怎能不听见？他也是难言的痛苦，拍着门的声音也愈大：“晴儿，你不要哭，你开门！”
里面的她明显顿了顿，声音抑郁着，也低低的，好久才道：“你快走，快去帮着你父亲打仗……”
“晴儿！”
“你快走！”她喊了出来，有点儿沙哑，“要是你还不走，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你！”
他的心仿佛被狠狠的刮上一刀，鲜血直流，她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拒绝自己，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所判断的一切是个错误，那些他与她之间的事情都是一种幻觉，脸上堆积起难掩抑郁的悲痛，两行冰冷的眼泪流了下来，他说：“我总是那样骄傲，没有一样事情我是做不到的，没有一样东西我是得不到的，晴儿……你是唯一让我感觉到……我自己是那样的无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