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安静下来，几乎落针可闻。天籁静静地看向道末，赞赏的点了点头。
这是所有人中极少有、会仔细查看琼天之柱的觉者。他不急于炫耀自己超乎寻常的觉力，而是静静看着那根石柱，良久都没有说话。
众人没有因为道末的突然沉静而觉得亲冷，相反，他们看着面前神情专注的道末，慢慢就变得沉寂下来。他们相信道末，那是对一种强者的相信。
道末将手轻柔的探到琼天之柱上，闭上了眼睛。
时间慢慢流逝。谁也没有发现之前在觉冢里笑闹的两个小孩已经悄然间靠近来，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朝着琼天之柱的方向往里面钻。
终于有人感觉到有些许晃动便低下头来，看到是虎儿和余戈便伸出手，在两个孩子的头上摸了摸，便不再关心那两个孩子的动作。这样的反映使得那两个孩子一路畅通无阻的靠近石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看着闭眼站在琼天之柱前面的道末。
“小戈。”虎儿叫了起来：“我觉得这琼天之柱在说话。”
余戈一惊，仔细屏住呼吸去听那根柱子是不是真说了什么，但过了好久还是没听到。回过头来，看见虎儿有些兴高采烈的表情。
“哈哈，你终于被我骗到了。”人群没有因为这两个孩子的声音而有些许躁动，相反，看上这两个孩子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柔和。
不只是因为这两个孩子从小就被天籁上者指导修连觉力，而是这两个孩子平日里待人极为礼貌，时常哥哥，叔叔，伯伯的叫着。时间一久，众人也就都喜欢上这两个孩子。
私下里有人听天音神殿的守卫说过，那个叫虎儿不足五岁的小孩居然已经接近觉力四阶，这样的年纪达到觉力四阶的修为已经可以用天才来形容。但对一旁边的那个小孩，众人更是吃惊，因为在人们的观察里，那个四级觉力虎头虎脑的小孩，平日里从来都占不到那个叫余戈的小孩半点便宜。
天籁上者因为两个孩子胡闹的行为皱了皱眉头，虎儿看到天籁的表情便很快安静下来。
人群静静的看着道末，没有人显示出半点不耐烦。
过不久，道末就开始催动觉力冲击石柱，石柱开始变成淡青色的样子，渐渐的成为青色，再到后来变成浅赤色，赤色。最后在最为极致的赤色里停留下来，良久都没动。
“十二阶大圆满，半步天人境。”有人开始忍不住说了出来。但语气里还是夹杂着一丝惋惜，似乎觉得这样的修为，并不觉得很高。
的确，在天音部里，这样的修为还是有过百之众，所以道末这样的修为并不显得有什么过于特别之处。
天籁上者却睁大了眼睛，他不在乎那石柱上的变化，甚至不在乎别人所说的道末不过半步天人境的修为，甚至和天人境相差甚远。
“道末，你感受到了什么？”天籁上者终于忍不住发问。
“禀告上师，道末感觉到一片浩瀚，甚至可以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人群里开始骚动起来，似乎道末的回答并不能让他们感觉满意。
“但是。”道末又开始说道：“我感觉琼天之柱是那种类似于方器的东西，相当于原始之境的存在。”
方器也有其等级，为人所知的等级大多是初觉境，也就是那种能被天人境以上念师结合方晶制造出来的，被普通部落购买来测试觉力的初级方器。那样的方器弊端极大，只能测试出八级以下觉力的修为。超过八级以后就会出现损毁，并且每次用过以后要好长时间才能自我复原过来，如果测试的人过多就会无法修复，变为半废弃方器，之所以是半废弃，是因为如果再次经过念师之手修复的话，又还能能发挥相应的作用。
不过，那种初觉境的方器，已经贵的出奇，甚至是经常无法满足各部的需要。毕竟，念师的形成需要天赋，对于那种天人境里的念师更是少之又少。
念师的基本要求就是能将觉力运用到妙到毫巅，之后靠的就是运气，如果运气好的话能够制造出方器，运气不好的话，不过是浪费方晶。
方晶在八荒南域本来不少，但大多数含有方晶的山脉都被大部的控制着，每十年会从所有部落里面挑选觉力较低的人去开采。最后根据各部落的情况相应分发。但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材料。
那方晶和琼天之柱的材地明显不同，多半呈现出粗鄙的暗黑色，看上去平凡无奇，质地却是相当坚硬。
方器一般分为初觉境，真我境，还原境，之后是原始境。原始境已经是接近于传说中的存在。至于上古传说出来的创世境，几乎从来没有人见过。
相应的，那些方器给人的感觉也不尽相同，一般初觉境的方器，人们只能够感受到觉力流过的痕迹，真我境和还原境的方器在南国已经极为稀少，据说觉力流进那样境界的方器的瞬间，修觉者似乎能看见自己身体里觉力流动的脉络，那样就能极为精准的掌握自己的觉力流动。
原始境的方器没有人见过，传说中那几乎是可以容纳八荒所有觉士觉力的存在，浩大到能吞并八荒。诚然，那琼天之柱给道末的应该就是那种浩瀚无边的感觉。
现在道末突然说琼天之柱是原始境的方器，人群里开始热闹起来。
据说穷诸当年也有一个真我境的方器，是一把幻刀，几乎就能无坚不摧，并且有类似方器之魂的存在。那这个原始境的方器，会强到什么程度。人群里开始变得唏嘘起来。
天籁笑了笑：“对，相信你自己的感觉。但在我的感觉里，他不只是原始境方器那么简单，应该是属于传说中的创世境。但可惜的是，这个方器在我的感觉当中，似乎是损毁了，或者，并不完全。”
一句损毁了，让周围的人变得怪异起来。因为他们觉得这是最必可思议的事。一个简单的初觉境方器就能经受住上百个八级一下觉者的攻击而不会损毁，那要是方器达到创世境，敢问天下谁又能将之损毁？
天籁对于众人的疑问不置可否，淡淡的笑了笑：“方器毕竟只是方器，既然能被制造出来，就有人能将它损毁。这没有什么奇怪？我奇怪的是，这个琼天之柱自我们天音部建立就被封印在这片广场下面的地底。没有人说过这个方器是由穷诸带来，甚至他似乎先于穷诸出现就存在于这儿。”
“传说中穷诸和夜葛那场旷世争斗，终于打破了这个封印的界点，从而使得这个方器显露出来，为我天音部所用。”
“这么一说，封印这个方器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打破这个方器的人。只要找到这个人，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在穷诸之前就被封印在这儿？”开始有人感到吃惊，不可抑制便问了出来。“那是不是说这个封印方器的人，出现在穷诸那个年代之前，甚至会是上古蛮荒时代的神祗。”
“这世界没有神祗。”天籁淡淡说了一句：“只有不断能找到因果的觉者。那世间的大道，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每一个人都是自己内心的神祗。”
那一刻，天籁朴素的粗布衣服被风吹动。如同一具恒古就矗立在那里，顶天立地的雕像。
众人在那一刻完全安静下来，之后轰然传来呐喊声：“觉为我心。”
道末静静地站在人群中，看向天籁的目光，变得敬佩，带着沉静。他觉得那一刻，如同听闻天地至理。
余戈在很多年后还记得那时候天籁的样子，他站在天音部广场的高台上，微微眯着眼睛看向苍穹的表情，说出的那些话，变成惊雷一般的开始朝着四面传播，最终在他的灵魂里沉淀下来。
那时候天空的微光变成西来弥勒的笑容，似乎赞同似的接纳了天籁上者的话。
道末突然开口道：“上师，我觉得这琼天之柱的接纳能力，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也只能勉强操控觉力，在抓住它界点的那一刻，让它变成本来的样子。”
“你能这样已经很好了，道末。你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味的追逐自身力量的提升，而更多地关注周围细微的变化。修觉就是修心，能准确明白自己情绪的人，能将自己所掌控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他继续道：“道末，我给你讲个故事，如果你能听出里面的奥义，那比你只单纯观察事物的表面和本身来得深刻。”
“恭听上师教诲。”道末将弓从背后取了下来，撑在地上，对着天籁的方向深深弯下腰去。
“我曾经在南国的民间遇见过一个以木雕维生老人，他每次总是在选中的木头上刻上几道粗糙的刻纹。然后就将它放置在一旁，重新去翻找那之前他藏有的木雕堆里划过刻纹的木头。”
“当找到适合他那天心情的刻纹，他就会将它拿出来开始雕刻几道，如果中途心情烦躁，就会又将那个木雕重新扔回木堆里。每每如是。”
“我曾经仔细看过他的雕刻，他下的刀每一刀都有不同的运刀方式，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刻意为之，但时日久了才发现他几乎经常这样做。”
“我带着疑惑便在他家里住下来，每天和他讲一些生活里的琐事。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会忽然间就将思绪引到别的事情上，好多人都以为他是疯子，觉得他连话都说不清楚。”
“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想如果他是个觉者，一定会有诸如穷诸那个境界的成就。”
“率性而为，随意而生。这本来和修觉几乎相悖的道路，但只在那一刻，我忽然豁然开朗。因为他让我见过了一个我之前从未见过的世界。”
“在他的世界里，心是唯一，道是唯一，随意也是唯一。”
天籁沉默下来，似乎在想之前和那个木雕老翁相处的日子。
过了好久，才回过头来，对道末笑笑：“那，道末，现在告诉我，你明白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