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雨以前从未乘过船,无论什么事,第一次经历总是激动的,路雨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河,路雨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豪情万丈,可是很快路雨的豪情就一去无踪了。
因为他悲哀地发现了一个自己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他晕船了。
天气阴沉沉的,路雨没坐过船,但他确定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天气。运河上的风渐渐地大了,与此对应的是运河上的波浪也渐渐大了起来。乌蓬船此刻在运河上就好比一片被风吹入溪中的树叶,四处漂摇,随着风浪起起伏伏。
这可苦了路雨,胃酸一阵一阵上翻,总是忍不住想呕,刚开始还能站在船头观赏运河上波澜壮阔的风景,而后只能躲进船舱之中,最可恨的是野老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壶酒,此刻正优哉游哉的小口喝着,脸上还挂着那欠揍的微笑,一副“看你这怂样”的表情。
路雨心一狠,就这么直接得靠到了野老身上,野老猝不及防,眼看路雨就这么靠了上来,赶紧起身躲避,生怕路雨一个不小心就吐在自己身上,在这大河之上,让他到哪里去找澡堂,总不能就这么跳到河里吧。
路雨看到他起身,看准时机就这么躺了下来,把野老的地方也干脆地霸占了。而野老留下一个“算你狠”的眼神,就掀开白布走到了船外。
看了看辽阔的大江,想到此刻正躺在船内无奈地呻吟的少年,老人的寂寥之情比之来时算是淡了不少,野老问了问船夫行程,多亏了风是顺风,船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预计再过三四天就能到达龙虎山,野老又问了问天气情况,船夫经验老到,对天气的判断很精准,肯定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野老又在船外远眺了一会,看着远处起起伏伏,接连不断的波浪,神情愈发严峻,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摇摇头又返回了船舱。
船夫的话很快应验,到傍晚天空就放晴了。船夫就河撒网捕捞,居然抓到几只河蟹,就这么清蒸,反倒多了一份河鲜的自然美味,路雨吃得有滋有味。甚至让野老怀疑白天的晕船是不是装出来的。路雨也不啰嗦,品尝着河蟹的美味,确实与乡间小溪里的螃蟹不同。路雨吃完的时候河面也平静下来了,路雨与野老看着满天星斗,江天浑然一体,不知是船在天上行,还是星在河里闪。看着平静的河面,一老一少几乎同时吟出了那句著名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随后两人对视一眼,又不觉大笑。
河上夜里温度低,路雨受不了寒冷就先行回船内休息,而老人扬了扬手中的酒,表示要喝完才回。路雨也不反对,回船中独自先睡了。老人独自喝着酒看着远方景色,对着江天喝完满满一壶,才踱步回到舱中。
路雨的适应性很强,也就起初不适,第二天醒来就又生龙活虎了,而且他也找到了行船的乐趣,船夫从没见过那么积极的船客,抢着要帮忙做饭,一大早就跟着船夫学撒网捕捞,然后自告奋勇进厨房做饭。野老早上居然是被鱼片粥的香味馋醒的,运河里的鱼肉质更加紧致,不光老人赞不绝口,就连吃惯河鲜的船夫都忍不住多喝了两碗。
而后路雨表现出了无比坚韧的品质,一网一网又一网,从早到晚搞得船夫都怀疑自己的船是不是渔船。而后路雨晚上又用已到油炸河蟹煮挂面惊艳了众人的味蕾,而路雨尝过后还可惜船上的调料太少,搞得野老跟船夫吹胡子瞪眼,大有责怪船夫准备不周的趋势,而船夫下定决心以后船上必须备好调料。
此后可以说是神仙般的日子,天天都是江上美食,搞得野老连喝酒的心思都没了。有时候还屁颠屁颠地跑来帮忙,而路雨也表现出了大无畏的勇气,捞到什么煮什么,每次都让众人大开眼界。
几天过去,一座巍峨峻秀的山峰逐渐显现在众人眼前,远远望去碧峰伫立,一派钟灵神秀,一看便知灵气十足。而主峰旁边还立着两座小峰,一座形似盘龙,一座好似卧虎,便是大名鼎鼎的道门圣地龙虎山。
而小船缓缓向大山靠近,路雨愈加感到大山巍峨,满山皆树,草木葱茏,山下有座小镇,小船便是停靠在镇上的码头上。
刚靠近码头,便有一群青衣人在等候,却不做道士打扮,反而像是书生。那群青衣书生见到老人齐齐俯身行礼,野老还礼,开口便问,“书到了?”为首一中年男子颔首称是,路雨跟在野老身后越发疑惑不解,野老向路雨介绍“这些都是书院的看书人,一共五十个,以后你做饭主要就是我和他们吃。”
接着又向那群青衣人解释“他是我寻来的厨师,以后你们的伙食由他负责,放心,他的厨艺我已经检验过了,包你们满意。”
那群青衣人听后个个喜形于色,但很快就恢复了一派波澜不惊的模样,唯独其中一个身材魁梧,腰间系着一条白巾的大汉,朝路雨冷冷地瞪了路雨一眼,路雨吓得一抖,然后其他青衣书生向他靠了过来,态度很是和蔼。一群人将他围在中间,倒像是一种保护,其中一个更是悄悄跟他说“别怕啊,刚刚那个是平常做饭的,现在你来抢他饭碗不服气是正常的。”
路雨急忙问,“那平常你们吃什么啊?”路雨此问一出,众人却是脸色一变,显然都回忆起了一些不愿想起的事情,那个跟他说话的人手扶着额,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这你就别问了,你只要知道我们支持你就行了。”
路雨心中却是暗暗计较,五十个人加野老绝对不是少数,看样子最紧要的问题是饭菜的数量要够,细细一想心中已有了打算。
众人的脚程都很快,很快就穿过了小镇,到山脚下沿着山路走了一会儿,一个被周围树木掩藏住的牌楼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牌楼看上去有些年头,古色古香,路雨却被那牌楼吓了一大跳,好似凭空遭雷击般呆住了。
那牌楼自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是那四个刻在牌楼上的大字,却可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天下书院
大周举国皆知的三大书库之一,与海川老斋,国子监齐名。
太祖在开国后,亲自书写天下书院的匾额,武官到此下马,文官到此下轿。相较于国子监与海川老斋多以经史子集为主,天下书院号称收纳天下之书,故而在百姓心目中地位远高于其余两家,路雨没有想到野老居然与天下书院有关,整理了一下情绪,理了理衣服,看野老的目光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来到一个走在后面的青衣人背后,路雨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那人转过头来,面带疑惑,路雨低声问道“野老在书院里干嘛啊?”
那人显然对路雨问出这种问题感到疑惑不解,但还是礼貌地说道“先生乃书院掌院。”
路雨这下彻底呆了,一路上就猜想野老的身份,如今答案揭晓却还是大大出乎路雨的意料,难怪敢说幽月郡主为小娃娃,光凭太祖亲手写的天下书院四字,那便是如今圣上见到了,恐怕也要请其上座,自己还真是遇到了一个相当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不过随即想到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厨子,心中少了些压力,却也多了些失落。
随着人群继续前进到某一处,青衣人好似心灵感应般同时散去,又只留下野老与路雨两人。天下书院没有围墙,一座座高低不平的雅致小屋分布在山腰上,小屋的大小高低各有不同,唯一的相同点都没有周围的树高,人在远处看决计看不出这里居然有建筑。
野老带路雨到一间相较于周围建筑略显高大的书斋前,指着门前“渔舟阁”的匾额说“这是我的书斋兼住所,你以后有事来此寻我。”
路雨点头,野老有带他来到间并不高但是一看就知道屋内面积很大的房屋前,对路雨说“此处叫食为天,是平时大家吃饭之处,你平时就在这里料理三餐。”
推门进去,里面烹调工具齐全,而且材料丰富,更是摆了好几张可供十人坐的八仙桌,最让路雨惊讶的是屋内已经有人等候在此。
里面的人路雨并不陌生,就是山下瞪他的那位壮汉。
野老介绍“他叫大嘴,是原来的师傅,现在是你助手,以后要下山买菜之类的小事你可以叫他帮忙。”
大嘴点了点头,野老带路雨到内屋,内屋不大,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仅此而已。
明显这里就是以后的住处,虽然简单倒是十分干净,路雨心中很是满意。
野老觉得说的差不多,就让路雨准备晚餐,自己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路雨说“这里平时没人,你要是觉得无聊,书院的书你随便看。”
路雨本来在想第一顿的菜单,听到这话,几乎瞬间抬起头,看到野老理所当然的样子,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