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荒。”
“这儿呢！”
李时荒站在观星坛边缘，一只脚踩着勾角，身悬高阁，这般危险动作，却也不怕，脑袋丝毫不缩，反往前探，冲楼下蹁跹走来的陆雪绒招手。
彼时四月天，初夏，少年束发，童真犹在。
陆雪绒的十岁，不见长大，语笑嫣然。
虞岚的十七岁，出尘脱俗，亭亭玉立。
天气晴好，斜阳恰暖。
“绒妈妈，怎么好些天没来看我了，怪想你的。”小荒热情招呼。
他与陆雪绒间的亲切称呼。
诸如“绒妹儿”、“绒姐姐”、“女儿”和“媳妇”，种种亲密用语，皆由两人玩耍的过家家游戏里来。
“乖宝宝，绒妈这不是来了吗！”陆雪绒喊，仰着头。
小荒道：“好吃的呢？”
小绒妹悄悄把手藏到身后，道：“嘛~没有，忘了啦！”
小荒目光利得很，大老远早看见了，故意不拆穿，“发脾气”道：“我不认识你了！”
毕竟小孩子教出来的小孩子，年岁虽然上去了，脾性还是由着四五岁的顽童性子，稚嫩得不像话，令他初识人情世故的，是阁楼里的万卷藏书、千番传记、和百般神话。
陆雪绒学着大人模样，手叉腰道：“好个没良心的，老娘一会儿收拾你。”
两人嘴绊得开心，旁边有人烦躁着呢。
坐在大石块上修习的虞岚翻了面书页，有些走神，又翻回来，仰头望望阁顶上唧唧歪歪的“顽石”，寒意顺着她的目光，扑了他一脸。
小荒霎时惊寒，看看虞岚，心虚又嘴硬，冲绒妹道：“快上来再说，别扰了某冷女人看书的兴致，夏天也把咱冻开三层皮来。”
正说的痛快，他脸上早凝上了几片冰晶，再不收敛，怕要冻成冰块，赶紧撤回宝顶底下。
“登登登登”
陆雪绒一路小跑上楼，拍拍小荒肩膀，伸过来一个青苹果。
陆雪绒坐下来，曲着腿，把散开的裙子收起到两腿间，凑近小荒说：“你在做什么？”
“我在看书呢，还看虞岚姐的‘戏法’表演，山顶上的日子，没什么事，隔几日扫扫祠堂，每天做做星象记录，等老夫回来给他看。呐，你看这本书，很厉害的。”
小荒面露崇拜，内心中激起无限澎湃。
将手中的古书半合上，一本名为《长眠河诛妖记》。
绒妹念了一遍书名，说：“嘛~你不好好修炼法术吗，怎么又看这些书，罗女司说了，十六岁之前不能通过初级术师的考核，就会认为不适合修炼，就没有推荐到各门派的机会了，你以后不想修行了吗？”
“想，当然想！”李小荒一脸的认真，道，“我有看书，也有练习，可是不知怎么的，总学不会，每每施法时气海星盘中似受阻挠，不过，前几日忽然有些感受，双拳烈烈，如将破茧羽化……呐，你看这本书里，有讲到青辉学院的前身，还讲到李夫子的故事，你看这段。”
李小荒拿书给绒妹看。
文意：
众诛妖者不敌，受长眠河独目蛇妖重创，死死伤伤，蛇妖乃破阵而出，四处作乱，狂暴更甚，致使生灵涂炭。危急关头，天宗李益夫不顾自身伤势，舍生取义，服下奇药狂戾丹，极尽潜能，以天境之神力，领衔众余将，施超凡圣法，不仅将妖邪轰碎，更致河水蒸发、河床破裂、尘烟乱石纷飞，遮天蔽日，尔后平地忽起一座大山，直入云霄，高高耸立，便是后世所见之长眠山。
“我以后也要当厉害的人！只是……”小荒崇敬之情消退，面露惋惜，道，“老夫的星盘就是那个时候破裂的，要好久才能修复了，他是英雄！”
少年从心语，话里话外，无不透露出他对李夫子的怀念。
“嗯，你要加油！”绒妹儿说，跟小荒贴着脸，一同拜阅书中的文段。
后面是许多详尽叙述。
李小荒已熟读，所以注意力不在书上，而是悠闲地啃着青苹果，憧憬着夫子的故事，目光随心四顾，也就是在这时，他发现陆雪绒的手肘上，磕了一片青紫，磨破的皮肉还未凝血，看起来，像是刚创下的。
轻轻揉摸那伤口的边缘。
“绒妹，你的手怎么了？”
“唔……好痛的，就是刘大兴那几个坏蛋，今天好倒霉又碰到他们，他们说我不会长大，头上还长角，是妖怪，说要打妖怪，害我摔倒了，我本来带了好多水果，都被他们抢了去，只剩下一个。”
刘大兴？
当初血级测试独有一人，名刘代兴，测出来橙血级色，令人艳羡，入了门修习的这些年，非但没学好，反在学院里拉了几个小弟，到处招摇。
陆雪绒微微嘟着嘴，面露委屈，惹人怜爱。
她长到十岁，却还是两三岁的身体面庞，小不点儿，最奇怪之处，在她脑袋上冒出来两个小犄角，因而被门中一些好事的家伙当成耍弄的对象，多管闲事叫嚣起打妖怪来。
至于是不是妖怪，诸位长辈可都没表态。
所以小雪绒虽和大伙一同修行，有人奚落，有人帮助，但总归过得不顺心，尤其那刘代兴蛮横无理，常欺负人！
李小荒心中徒然冒火，刚准备咬下的又一口苹果，也不觉松了口，递给绒妹嘴边，轻声道：“你吃。”
“不不，没关系的，你吃，师父对我很好，我每天都有得吃。”
“一人一口才是好朋友。”
小荒念哄小孩的词。
陆雪绒张开檀口，咬下一口，心里的甜自然地写在脸上，笑嘻嘻地看着小荒。
“好吃，到你吃了。”
苹果又递给到小荒嘴边。
小荒道：“绒妹，走。”
“诶？”
“走。”
李小荒重复，拉起绒妹的手，下楼，出阁门，从虞岚身边匆匆经过，边走边跟他的绒妹说：“咱们去找那个叫刘代兴的家伙算账。”
“诶？可是……”陆雪绒想说点什么，稍稍犹豫，但仍随着小荒的意。
血液在燃烧。
李小荒身上传承着来自那些史诗圣典的仗义、豪情，他不谙世事，生活在一个幻想的“正义至上、邪魔退散”的国度，现在，他放下书籍，大步迈出那个假想国。
现实会赏他一根香蕉，还是甩他一个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