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横扫天下
“兵不在多,在人之调遣。五万之兵,足以阻挡楚军,攻破齐国。”韩信的话历历在耳。陈郗念叨着数月前韩信对他所讲的话。再对比着眼前事实,一切都和韩信预言的一样。屈指算来,自修武刘邦借兵十五万至今,短短六个月的时候,韩信就依靠麾下不足五万之兵,斩楚将龙且于潍水,大破楚军20万。在追击中,俘斩田广于城阳,破杀田既于胶东,尽定齐地。
项羽终于意识到,韩信已然成为操持他和刘邦命运的人物,所以急忙派遣谋士武涉为使者来游说韩信。
“项王的使者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都尉栾说在议事厅向韩信禀报。
“如今我军正与楚军交战,项王乃是我之仇雠,怎能与其通使言好。”韩信危坐中军大帐,一丝不苟,“众将士还有何事?”
帐下文武将佐,面面相觑,无话可说。韩信见状,挥手散帐。众人离去后,蒯通却踟蹰不前。
“蒯通先生,还有何事?”
“相国,蒯通以为您还是见见项王的使者,比较好。”
“哦。”韩信应承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相国刚刚斩杀项王的大将龙且,楚军人心大乱。此次项王派人来,无非是想言和,见他又有何妨?”
“先生有所不知,汉王与项王,水火不容。眼下,我又手握重兵,稍有异动,汉王难免心疑。”
“自从汉三年九月以来,相国引兵东向阏与,活捉代相夏说,收复了代郡;再以万余部队东下井陉攻赵,背水列阵,拔旗易帜,大破二十万赵军,斩杀赵军统帅陈余,生擒赵王歇;接着,以‘上兵伐谋’办法降服了燕;汉四年十一月,重兵急袭,攻破齐都临淄;于淮水之畔,半渡而击全歼增援二十万楚军,斩杀楚将龙且,趁势挥军追歼逃敌,俘虏齐王田广,全部平定了齐地。相国用兵,出神入化,所以项王与汉王,都对相国心存忌惮。所以,不论您如何作为,都难得信任。”
“这是先生的看法,还是项王使者所讲?”韩信惊讶地望着侃侃而谈的蒯通。
“这有区别吗?”蒯通微微一笑。
韩信沉吟不语。半响之后,才缓缓问道,“项王派何人为使?”
“正使武涉。”
“先生与他相识吗?”
“武涉与在下,少年时曾经一起游学,是饱读诗书的有识之士。”
“哦。”韩信依然心存疑虑。
“相国不妨传唤他,一见便知究竟。”
韩信点头允诺。对于这位不久之前才来到身边的谋臣蒯通,韩信不得不另眼相看。早在陈胜揭竿而起之初,蒯通便有不俗的作为,秦二世元年八月,当时武臣授命于陈涉北上扫荡赵地。眼光老到,善为长短之说的他立刻游说范阳县令徐公,为其分析当前形势,解说利害关系说服徐公降赵王武臣,又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赵王武臣接受范阳县令徐公投降,传檄千里,不战而下三十馀城。至此,蒯通之名为天下诸侯所知。奇怪的是,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他却杳无音讯。一直到汉四年十月,也就是五年后,蒯通再一次出现,来到韩信的帐下,当时韩信授命于刘邦引兵东进,进攻齐国,还未渡平原就听到郦食其已经说服齐王投降。韩信正要退兵,蒯通鼓动其偷袭齐国,说‘将军受诏击齐,而汉独发间使下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郦生一士,伏轼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馀城,将军将数万众,岁馀乃下赵五十馀,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儒之功乎?‘韩信听其计,趁齐国不备,一举攻克齐国都城临淄。自然而然,蒯通也就随即留在了韩信身边。眼下,既然蒯通建言,韩信便允诺了。
武涉被唤进帐来,见礼已毕,他便伫立一旁,一言不发。
韩信感觉有几分异样,“既然先生奉命前来,必定有所见教,却为何不发一言?莫非韩某有所怠慢?”
武涉闻言,长叹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韩信和颜悦色。
武涉听罢,倒身下拜,长跪不起。
韩信不明就里,立即起身搀扶。
“在下有心腹之言,如蒙相国赦免杀身之罪,方才敢言。”
“先生有何赐教,但说无妨。请勿行此大礼,韩某万万领受不起。”
蒯通也赶忙上前,与韩信一并搀扶起武涉。武涉目视左右,韩信心里明白,示意左右退下。
武涉这才低声说道,“韩相国用兵如神,天下闻名。在下游历四方,也曾拜会各路英豪。原以为韩相国,也和那些穷兵黩武之辈一样,依仗武勇,轻慢待人。今日一见,才知相国既有神出鬼没之计谋,又有礼贤下士之风范。不但英布,彭越这些一勇之夫,难与相国相提并论;就连赵歇,田广这些王室贵胄,在相国面前,也难望其项背,如今天下大势,众人都以为,无非在于汉王和项王一争高下。可是在下却并不苟同。”武涉略微停顿片刻,神色凝重地接着说,“事实的真相是,汉王与项王的命运都掌握在您一个人的手里。”
此言一出,韩信大惊失色,蒯通则双目微闭。
“相国的才华,天下无人能及。兵峰所致,所向披靡。项王号称战无不胜,可是每每与相国对敌,总会铩羽而归;汉王更不足道,若无相国鼎力相助,他早已和魏王魏豹,赵王赵歇一样,灰飞烟灭了。再者,相国待人,温和有礼,既不同于项王因暴虐失众心,又不同于汉王好狎辱部下。所以,在下拼死进言,劝相国自立为王,先与楚汉三分天下,再逐楚灭汉,一统寰宇。”武涉虽然尽量压抑着腔调,可是依然激动地眉飞色舞。
“先生究竟为何而来?”
“本来是替项王作说客,劝相国背汉助楚。”
“韩信我奉事项王多年,官不过是个郎中,位不过执戟之士。我的话没人听,我的计谋没人用,所以才离楚归汉。汉王刘邦授我上将军印,让我率数万之众,脱衣给我穿,分饮食给我吃,而且对我言听计从,所以我才有今天的成就。汉王如此亲近、信任我,我背叛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至死不叛汉,请先生替我向项王转达我的本意。”
武涉听罢,淡然一笑,“可是在见到相国以后,我的想法变了。相国既不需要归附汉王,也不需要投靠楚王。以相国之才,完全可以横扫天下,又何须向他人俯首称臣呢?”
“先生过誉,韩信愧不敢当。况且,韩信之志,只在于天下早归正统,苍生少受涂炭,至于江山终归何人,想必自有天命,韩信并无心妄加企及。”
“可惜,可惜啊!”武涉失望地仰天长叹。
“先生之意为何?”蒯通终于开口了。
“相国之志,在下深感敬佩。只是可惜,其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韩信与蒯通都有点不知所云。
“如果相国无心逐鹿天下,那么终将统一海内者,无非项王与汉王二者之一,但是此二人都难以给天下黎民安定祥和的生活。项王一旦成功,必将以严刑酷法治理天下,百姓生活,与暴秦无易;汉王若侥幸得天下,因为他自知才能难以弹压天下豪强,必将大肆杀伐,诛戮功臣宿将,征战在所难免。所以,我说相国,所托非人。”
“汉王宽宏大量,先生有所不知。”蒯通不紧不慢地一边说,一边观察武涉的神情。
“既然如此,武涉只好先行告辞。此次与在下一并前来的还有一位相国的故人,相国是否愿意一见?”武涉似乎发觉韩信对他并不十分信任,所以转移了话题。
“既然远道而来,怎可怠慢故人。快请。”
武涉转身出帐,遂即带进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