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原问着身边的人，手指向女人坐的位置。女人有一头漂亮张扬的红发，松松散散地披在人身上，有股别样的风情。女人轻轻撩起自己肩上散落的发，晃动着皮鞋跟在人头上敲着，就像是在坐在河边用脚踩水的少女。她表情很自然，深凹的瞳孔里有团看不见的雾，柳元原无从知道女人在看什么，只知道她望了过来笑了笑，又转过头去低头看着脚下踏着的人头。
不知为何，女人周身散发着让柳元原难受的气息，只一眼就感觉呼吸一窒，从头凉到脚。
“那也是书翁？”柳元原回头问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莫琛顺着柳元原手指的方向看去，混乱的场面一目了然，外面的游客吵闹着要进去，里面的游客试图挤出来。工作人员试图去疏导，但是收效甚微，人们根本听不进劝只顾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柳元原话里所说的人，他还没有看到。想了想，他站在柳元原身后微微弯腰，将头搁在柳元原的肩膀上。
“你干嘛？”柳元原被吓了一跳，耳边莫琛呼吸吐露的热气骚的他耳朵痒痒的，还没和谁这么亲密过，柳元原往一边偏着身子，躲开莫琛。莫琛却一把将柳元原按回来，“别动。”
在莫琛看来前方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也许是他和柳元原的视线问题，于是他就打算把自己的视线调整到和柳元原一致的位置。这么一看，他迅速在人头晃动中间看到一个眼熟的面孔。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保持着三十多岁留着胡渣的样子，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他钟爱的深色双排扣风衣，手上酒壶不离身，笑起来眉眼眼角皱纹堆起，你没法知道他多少岁了，他年复一年都是一个样。于此同时，莫琛之前捕捉到的那股气息也在瞬间放大。
“他吗？”莫琛站起身子来，他看着船长的身影又隐重重人群中，缓缓说道：“他也是书翁，我从小时候记事起，他在机关里了。”
“可是她看上去也就是二三十岁啊。”柳元原转回头去女人，结果那处栏杆上空无一人，连同那头张扬的红发也消失在黑压压的人群里。人群依旧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头顶上曾经有个红发女人用皮鞋在他们头上来回踩过。
“她不在了！你还能看到吗！”柳元原四处张望，翻出手机查看监控记录，四个界面都没有显示出红色的身影。
莫琛点点头，他已经锁定那股气息了，“看不到，能找到。”
“那还不快走！”柳元原拉着莫琛往前跑去，手机上显示他们离红点越来越近，贴在一旁的监控画面和眼前所见完全重合在一起。
没错的，乔宛心一定在这里。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一定是察觉到监控器的存在，所以把自己从监控器下隐藏了起来。
两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柳元原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并不真实。他看着那些人张着嘴，面红耳赤地举着拳头说着什么，他听不见那话也感受不到来自前方的混乱的气氛。他下意识看看周围，人群都在往各个方向行走，像他们这样直直冲往海盗船入口的人，很是少见。
简直就像两个同一位置不同时空的人重合在一起，人们对他们二人视而不见，就连前方哄闹成一团的人，周遭的人们也仿佛看不到一般。
忽的，柳元原被人猛地往回一拉，刀光晃过柳元原的脸。柳元原看到一杆长枪从自己身侧往前直刺而去。
他们离前方仅有几步之遥，深知莫琛的可怕，柳元原大吼住手，结果奇迹般的一幕就在他眼前发生。
直刺的枪尖出竟然传来刺耳尖细的声响，只有高压摩擦下才会带起的火花居然在明晃晃的枪尖一撮一撮地爆开。耳朵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啃咬，发出吱吱地动静，他瞪大了眼睛去看，枪尖停滞的位置，放射状的裂纹忽隐忽现。
这熟悉的场景，柳元原一下反应过来，“是堡垒！”
不久前，他才近距离的接触过这种东西，那是乔宛心在他身上构筑过的东西，银狼的小刀飞过来的时候，就跟现在莫琛用长枪刺入时一模一样。
想到此处，柳元原伸手去摸索那块看不见的墙壁，他整个人都伏在那堵看不见的墙上，他离墙里的人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那种感觉很奇妙，你已经站在人们的身边，手在人身上摸来摸去，可是人家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没回头看一眼。本该是人声鼎沸的场面，柳元原却感受不到一点紧张混乱的气氛。
一墙之隔，仿佛两个世界。
柳元原拍打着坚实的墙大声吼道：“乔宛心！乔宛心！你在不在！”
“是我啊！我是柳元原，我来接你了！”
数声呼喊无果，柳元原仍不死心，他贴着墙面摸索着，“这玩意儿能做多大，我要怎么进去？”
莫琛摇摇头，“一旦书翁要做，他们一定会做成封闭的，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靠，那我们不是进不去了吗！”柳元原闻言又开始敲打墙面，试图引起里面什么人的注意，哪怕是不想干的路人也好，“乔宛心，乔宛心你能听到吗！已经没事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莫琛在旁边看着，打开了和高丽妍的通信，“喂，你有空吗？”
“没空，出了点事。”高丽妍的声音并不清晰，带着滋滋的电流音，听起来有点难受，“你们在哪？”
莫琛闻言皱了皱眉，他和柳元原身上都带着胸针，就算没有在机关里那样有着全套设施，她也不该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才对。想着，他准确的报出二人的地点，“冒险区海盗船正面入口六米处，这里有个堡垒，我们没法接触到雏菊。”
“什么海盗船？”高丽妍疑惑，“雏菊根本不在那里啊，你们没看到监控画面吗？”
什么？
莫琛心下一惊，拿出手机一看，四个监控画面，几乎覆盖了他们眼前这片入口的区域，画面互相都有相互重复的地方，可以看出是无死角的监视着这片区域。画面上人头攒动，根本无法辨清有什么人，但是确实没有看到一个半人高的女孩身影。
可是一旁的地图上确实显示红点就在他们几米远的前方，这到底出什么事了？他的感官不会骗他的，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堡垒里确实有两个人在相互缠斗，一个人身上魂路传输的信号和那夜里乔宛心散发出的一致。
耳机里，高丽妍也在疑惑，“雏菊的监控路线跟丢了，我的团队正在重新锁定，你们稍等一下。还有你说有个堡垒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莫琛也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抬头，一滩鲜血向他扑面而来，结果血自己凝成了一面墙兀自流下。谈话间，里面的情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鲜血和粉嫩的肉结合在一起，从拥挤的人堆里掉落在地。柳元原还在围着堡垒转圈，很认真的呼喊着乔宛心的名字，他眼前还没有这些血出现。
鲜血喷涌的视线中，他看到一道弧线一闪而过，在拥挤成堆的人群里格外显眼，那道弧线在彩色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或者说相铺相成。它自己就是一道眩目的光，在攒动的人头中迅速掠过，它走过的路径留下红色的丝线连成一片。
眨眼间，数十个人头和身子分家！
莫琛甚至来不及向高丽妍说完这里的事，下意识的反应使他快步冲到柳元原身边，一手捂住柳元原的眼睛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干嘛啊！”柳元原不满，用手去扳莫琛的手。
莫琛死死捂住，低声吼道，“安静点。”然后又对高丽妍说，“确认书剑两组，船长和……”
“和谁？”高丽妍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慌乱但她还在竭力稳住。
莫琛看一眼那道光最后收尾的地方，黑纱黑裙，黑发飘扬的女人，宽大锋利的刃面滴落着最后一滴血水，她锐利地眉眼扫过脚下张皇失措的人群。举手投足间彰显出她凌然的杀气，她如一只优雅的猫儿一样，脚尖点在不过手腕粗细的围栏上。
在她的正下方，另一个美丽的女子冲着这边微笑，她似乎注意到了莫琛的存在，张了张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