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莫隋礼尴尬至极,却是在此时不能发作。阴着个脸看着宋安,一句话不说。
候莫夫人脸色同样不好看,不过倒没有怪罪宋安的心思。她低声纠正道:“称祖父!”
宋安站在大厅中间,听到夫人低声提醒,身子再次往她身后挪了挪,想要避开候莫隋礼的眼光,低着个头不敢作声。
场间沉默,候莫夫人暗叹一声,牵着孩子朝上首走去。
此时杨柱国忽的发话道:“公主,可否让孩子到老臣身边来看看?”
候莫夫人微楞,摸不准他心里所想,不过也没有拒绝之理。她温言道:“宋安,去,到杨大人身边坐坐。”
比起候莫隋礼。在宋安心里,杨大人可就不那么让人那么害怕了,内心深处隐隐还有释重之感。他依言来到杨柱国夫妇身前,心中少了些忐忑,多了些自然。再次躬身,道:“小子候莫宋安,还请大人吩咐。”礼数比先前更加周全。
柱国杨家乃是汉国最重儒道的世家。见得宋安的表现,杨柱国似有所诧,随即笑道:“不错,有些模样。你这铁面是个什么意思,取下来,取下来,让老夫好好瞧瞧。”他一边说着,手却是自然就伸到宋安脸上。
宋安向后一步小退,杨柱国神色一窒,手就僵僵放在空中。
“大.....大人,小子.....小子怕惊着了您。”宋安嘴里这样说着,眼神却是不自觉朝着上首望去。
“取下!”候莫隋礼坐在上首淡淡道。
宋安老老实实将面具取下,引来旁边杨夫人的一声低呼。宋安心性已开,懂得廉耻。此刻见杨柱国夫妇注视着自己,心中竟是升起一股子委屈,忍不住眼泪颗颗滴下。
杨柱国出神的打量着他,见着他的眼泪方才缓过来,片刻之间便明白了。他态度一转,和蔼的将宋安拉倒自己身旁坐下:“倒是忘了孩子的感受,爷爷在此向你道歉了!”
柱国杨家何等身份,便是得罪了候莫隋礼,也不见得会亲自对他说一句对不住。宋安擦擦眼泪摇头道:“无事无事。娘亲说过,男儿不在容貌,在乎本事。小子没忍住,让大人为小子上心了。”
他此话一出,莫说杨柱国夫妇,就是候莫隋礼夫妇也是心中一震。他们几乎没与这孩子好好接触过,竟是不想宋安会说出此等话来。
上首的候莫隋礼夫妇神色复杂的看着宋安不语。杨柱国却没那么多顾忌,点头满意道:“小小年纪就能理解这些。你不错,你娘亲更不错。”
他转过头对着杨夫人道:“夫人,这孩子便是夫君选下的。你觉如何?”
杨夫人面带微笑,轻轻道:“即是夫君选定的,妾身无异!”
杨柱国道:“为夫想问问你的感受。”
杨夫人不答,直接招呼宋安到她身旁,亲切对他说道:“宋安是吧。从今以后,你就算的上是我半个杨家郎了。对我们老两口的这称谓啊,也得改改口了。来,叫声奶奶听听!”
宋安浑浑噩噩不知何意,见得对方态度亲切和蔼。心里暖洋洋的从未体验过这等感受,刚刚的委屈也消失不见了。他乖乖听话喊了声奶奶,直让上首的候莫夫人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她有些意味难明的说道:“宋安,你也未食晚膳,去坐好先吃些东西。”
她话中的意味,在场中人都听出来了。杨夫人先是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后,瞧了候莫夫人一眼。这才对着宋安道:“自己可会使箸?要奶奶教你吗?”
“宋安自己会的。”他说这话时,难得的自信了许多,腰背都直了直。
自从宋安进屋以来,候莫隋礼就一句话也再没说过。此时见着杨家两夫妇当着他的面与那孩子亲热。饶是他再不待见宋安,心里也不满嘀咕着再怎么说这小子是我候莫姓啊!利益联姻而已,何必做得如此明显,惹人不喜。
他轻咳一声,道:“嫂子。现在就这么喊.....是不是早了点?”
杨柱国笑着又看了眼坐在对面听话食饭的宋安,说道:“早什么早,你我四人坐在这里,不就是讨论这些的吗?我将你嫂子唤来,就打算今日先将婚书定下。呵呵,我那孙女的生辰八字可是都带上了!”
“这么快!”候莫夫人诧异的望了自家夫君一眼,见他的样子,明显也是未有准备。
候莫隋礼心机甚重,对于杨柱国莫名其妙的热络,总是心里不踏实。他沉吟一阵,问道:“兄长,隋礼实在不明你想。可否实告此事为何?”
杨柱国意味深长道:“我说隋礼啊~~你看你嫂子,虽从未见过这孩子,但便是她也不会质疑为兄。说起来,这孩子毕竟是你候莫家的,你就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
候莫隋礼眼神望向宋安,恰好宋安听见对话后也停下动作望了过来。祖孙俩眼神刚一交汇,宋安就连忙低下头装做食饭。候莫隋礼回想着这孩子进府以来儒道佛三家的一力偏帮。心中思绪万千,终是对这孩子提不起一点兴头。
他点点头回道:“既是兄长抬举他,那便是他的福分。也算为贵我两府尽上些力,便如兄长言罢!夫人,你也准备准备。”
聘书婚言自当有夫家准备,何况今日还是在候莫府中。只是候莫夫人刚刚吩咐几句后便想到一个问题。宋安的生辰八字她这个做奶奶的可是一点也不知道啊?
她心中有些尴尬,这些话也不好明说出来。想了想说道:“杨大人,唐信不在。还是应该将孩子的母亲叫来知晓一番的!”
杨柱国摆手豪气道:“你我两家家主家母四人皆在,难道还做不了主么?”
候莫夫人为难道:“话虽如此,可毕竟.....”
“夫人!”候莫隋礼打断她话,道:“按兄长所意照办。”
候莫夫人无奈苦笑,正打算想个法子遮掩过去时,恰好有人进屋替她缓解了尴尬。
夏语蓉听闻杨柱国夫妇联袂来府,满心以为晚宴会有她这少奶奶一位。在屋内精心打理了一番就等公婆召唤。她那父亲如今虽得高位,可毕竟是普通人家顺势而起,一向不得这些真正的世家豪门正眼。自她嫁入柱国府后,时时在意的便是身份二字。可眼见天色已晚,公婆到现在都未通知,内心颇有沮丧。
陪嫁而来的丫鬟见着小姐心郁,出着主意道:“家主最爱孙子,何不籍着此法前去。”夏语蓉心头一亮,急不可耐的抱着儿子赶着体现自己身份来了。
她的不请自来,令候莫隋礼有些不快。但随即孙儿奶声奶气的一声爷爷瞬间将他内心融化,脸色也转为笑颜。在为杨柱国夫妇介绍一番后,从夏语蓉手中接过了孩子。
夏语蓉一进屋便瞧见了宋安,微怔片刻不解为何他会在此。不过此时可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她微笑着向着杨柱国夫妇请完安后。坐下之时,方才不屑的瞟了宋安一眼。
有了宋全的出现,话题自是被引了过去。席间但听候莫隋礼不住的向杨柱国夫妇夸耀着自家孙子的聪明灵性。宋安倒是心里并未觉得有什么,他极少与这个血缘上的亲弟如此近距离的相面。此刻反而好奇的看着候莫隋礼怀中的孩子,想着这便是我的弟弟吗?
那宋全差不多也有八个月左右,正是淘气乱爬的时候。说来也怪,他躺在候莫隋礼怀里,丝毫不被席间大人其乐融融的话语影响。也是望向坐在下首的宋安,兄弟俩似被一根无形的纽带牵引着,静静的相互望着。
宋安见着宋全可爱的模样,心中一股不知名的暖流划过。不知觉间,他竟是主动拿起一样水果晃了晃,逗起了宋全。
宋全眨巴眨巴眼睛,伸出了手想要去接,哪里又接得到,“哇”的一声便喊了出来。众人的谈话瞬间便被他引了过去。只见宋全小手指着宋安,咿呀咿呀的说着什么,闹个不停。
候莫隋礼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冷眼盯着宋安不语。而夏语蓉可就没那么好的定性了,她不待见宋安母子多时。眼下抓住了机会哪里会放过,她恨恨起身骂道:“野种还不将你那张丑脸遮上!”她却认为是宋安那张脸吓着了自家孩子。
她语一出,满堂皆静。候莫夫人的脸色铁青,岂会想到如此场合下她会不顾礼仪的将柱国府丑闻大声吼出来?
杨柱国夫妇先是一愣,对望一眼后暗自摇头。这等暴发户家族的女子,终归脱不了世俗女子的眼界,徒来丢人现眼罢了。
夏语蓉仍是不知,犹自骂道:“一个野种,什么身份,坐在这里简直丢我候莫府的脸面。还不滚出去?”
整个大厅只听得夏语蓉的骂声回荡。宋安站起身傻傻的向着她道歉,又低着头带好面具遮住快要落下的眼泪。礼数倒还没有忘记,挨着个向场间诸人行礼就要离去。
候莫夫人简直休了这儿媳妇的意愿都有了,正要出声阻止。左下首杨柱国的声音淡淡传来,“宋安啊,到杨爷爷这边来。”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这是爷爷给你的见面礼,往后啊!要是有人问起你的身份,你就拿出此物大声的告诉对方,你是我江南杨家人,就没人敢欺负你啦!还有,这东西揣好,要不然他日媳妇儿不认你,我这老骨头可要找你说话的。”
他此话一出,夏语蓉顿时愕然止住了嘴。还未反应过来时,又听见杨柱国道:“隋礼啊,今日就且到此吧。后面的事情,让公主与我家这位商量着般就行了。为兄有些累了,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