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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心海葬母(上)

陶滔有些害怕眼前三层的矮台阶。碧青色的平台边缘触手可及,仿佛还能嗅到母亲的味道,记忆不断涌动,三年前的惨剧,耷拉着的头颅,令他望而却步。

他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紊乱且沉重,可终究不由自主的查看竹台上一切细节,并和脑海里的记忆一一匹配。母亲的脚上穿着紫色的绣花鞋,那是她最爱的颜色,陶滔能够分辨出鞋头绣的是翩翩欲飞的蝴蝶,在鞋两侧则是一綹沁着银丝的迎春花。长裙整齐而舒展的扑在竹台上,那日母亲穿的正是这件衣衫。紫色的外衫,用的是西陆少有的蜀绣编织而成,中衣是深蓝色的,棉麻材质,浆洗得干净熨贴,将母亲完好如初的身体小心的保护着。记忆中的血渍没有看见。苍白的双手安详的交叠一起,轻轻的放在腹部,看上去依旧保持着活力。金缕腰带彰显着母亲主母身份。作为静幽谷第三代的长媳,母亲的身份地位是仅次于奶奶的存在。但是奶奶老早就过世,陶滔的母亲自然而然成为了谷内女眷的第一人。因为爷爷并未续弦。谷里的家事都是母亲一人在管理操持。

不知不觉中,陶滔已经站在竹台的边缘,右手按在竹台上,呼吸轻微,生怕吵醒了“熟睡”中的母亲。

母亲安详平静的面容让陶滔终于能暗中松了口气。没有伤口,一切都完整无缺的。陶滔伸出手,盯着母亲睡着一般的面容,除了苍白一些外,和记忆往昔里一模一样。

陶滔激动的叫了声:“妈妈!”话一出口,陶滔就后悔了。他不应该吵闹母亲的。伸出的手黯然的垂落,陶滔心中抑制不住的悲恸,尽数喷涌,跌落在竹台边嚎嚎大哭。

他不想哭,特别是现在又重新落入敌手,理智告诉他应该想办法逃走,可是当重新看见母亲时,孤独无依,全族被灭,亲人相残的情感根本无法抑制。此刻,陶滔才明白无论他表现的多么坚强,在面对真实的情况时他竟然如此脆弱。直到这一刻,他才像一个仅有十一岁的孩子般释放自己压抑三年的情感。

他哭得无声,但是伤心疲惫袭卷全身。泪水流干了,嗓子沙哑了,脑袋昏昏沉沉,好在陶滔依旧保持最后一分清新,没有被情绪彻底击垮,现在依旧危险。

“妈妈,我一定带你离开!”陶滔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也被收到须弥管中,这令陶滔措手不及。为什么敌人要将他收入管中而不是当场擒拿?陶滔当即坐在地上思考起来。

“喂,看见你母亲了吧?”女娃儿的声音响起在意料之中。当时自己就在女娃儿的身边暴起,在场能够控制须弥管的大概只有贾德乐和女娃儿。再看当时的局面,陶滔很快排除了贾德乐出手的可能。

“你究竟想怎么样?”陶滔现在可以无所顾忌的交谈,“我就是魔物,要杀要剐放马过来,只要能够让我母亲顺利安葬,我束手就擒。”

“嘻嘻,说得比唱的好听。我三番五次要求你配合,从来没见你乖乖听话。你就老实在这里呆着反省!”

“喂,难道你能关我一辈子?你若是有求于我,就不能如此对我。否则,休想我会配合!”陶滔说。

“求你?”女娃儿哂笑着,“恐怕是你要求我吧?你不求我,我就不放你出来。你不求我,我就不帮你找到三年前发生惨剧的根源。你不求我,你就没有机会报仇。”

对于女娃儿一连说出来的三个“你不求我”陶滔并未放在心中,相反,他越发肯定对方出于某种目的不得不将他带走。现在如此这般要挟,只是期望自己屈服罢了。

陶滔故意不说话,开始搜寻须弥管中世界。他自幼熟读各类修灵典籍,虽然从未允许修灵,但是见识并不差。那日认出贾德乐手中须弥管时,他就对须弥管的各类性能进行回忆推算分析。直到现在自己身处在须弥管中世界,方能最重断定这看似普通的一小截竹管乃是了不起的宝贝。据记载,这种能够储藏活物而且像一个真实世界的空间法宝,世间罕有。而目测这个空间中可以轻易放入数百人,周边可见的范围更是多达数里,简直可以供给一个村落在此隐居。如此大小,更是顶尖宝物。这种宝贝都未曾有过实际的记载,想必知道的人就更加少了。没有想到贾德乐居然随手就拿了出来,现在又落入了女娃儿的手中,这天灵圣地简直富裕得令人眼红。

“喂,你傻了吗?偷偷摸摸干什么呢?想找到生路逃出来吗?我劝你啊,不要白费心思了。这鸿蒙世界世间,仅此一件,这是不可能从里面逃走的。与其白费力气,还不如养精蓄锐,为接下来做准备。”

d陶滔不理女娃儿的花言巧语,忍不住再看了母亲一眼,开始沿着这一方小世界的边缘仔细查探。女娃儿说的他并非置之不顾,若这个世界是所谓的鸿蒙世界,岂不是在传说中的开天辟地之前就已经存在?陶滔心中不信。可是越走,他越是心惊,无论如何向外移动,他距离母亲所在的位置都无变化。

“还不信呢。活该你折腾自己,你就慢慢玩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一会你哭的机会都没有。”女娃儿不满的嚷嚷一声,就再没说话。

很快陶滔就摸清楚了这里面的大致情况。周围雾气蒙蒙的边界看似有数里,但是走到距离中间竹台约一里之后就无法再离开了。也就是说,陶滔身处的可以活动的空间范围是一个直径大约两里圆形。如此说来,真实面积也并不很大。走了一会,陶滔重新回到了竹台边,重新陷入了沉思,不过这次他直直的站定,一直注视着母亲。

在小世界中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女娃儿的声音重新传来:“喂,汤二,准备放你出来了,你不要捣乱哦,我们要和你好好谈谈。”

陶滔突然伸手握着母亲冰冷的手,一阵眩晕之后,陶滔单独出现在一间及其普通的屋子里。他的面前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是灰发修士和他的女儿,第三人是一名白发白须的老修士。

老修士同样是一袭白衣,道骨仙风的味道扑面而来。陶滔却是没有感受初次见到灰发修士那般令人恐怖与绝望的威势,相反的,从老修士身上散发的是中正平和的温暖,如若冬日里温吞吞的太阳。

老修士一脸严肃,可是一直下垂至颧骨的眉毛下,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透出促狭的目光。他的脸色红润,虽然有少许皱纹,但是光滑的肌肤一点也不显老。鹤发童颜说的便是这种修灵大成的高人。若是三年前,陶滔一定会非常欣喜见到这三人,现在陶滔的心情只会沉到了谷底。

敌强我弱啊,陶滔决定虚以委蛇。

“小的汤二有礼了,三位仙师,有何吩咐。”陶滔开门见山,施礼问道。

“呵呵,处变不惊,看来心性不错。”老修士肃容一展,令人如同沐浴春风般舒适。

“是奸诈狡猾!”女娃儿抢先说道,皱着鼻子,可爱的做了一个鬼脸,“师伯,如何处置他?不如先用丹炉炼他七七四十九日,将魔性彻底根除?”

陶滔哼了一声,对女娃儿如此报复自己表示不满,可形势比人强,他低头看着双手默然不语。

“汤二,你一定好奇我们为什么非带你回来,对否?”灰发修士语气生硬,看似笑颜,可是目光如刀,似乎能够刺穿陶滔脆弱的防御。

“还请仙师解惑。”陶滔再次拱手施礼。

“你出身静幽谷,父亲陶一行,母亲丰子瑜,对否?”

陶滔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疼痛不由分说的蔓延到整个胸口,撕心裂肺。哪怕早有预料,仍旧不能抑制,颤音答:“正是。”

“那你为何要冒用汤二之名?死了的家丁汤二是否被你所杀?”

陶滔神魂俱震,自己明明没有杀死……但他人正是因自己而亡,陶滔转念一想便答道:“确为我杀!”

“为什么杀无辜之人?难道身为魔物就能滥杀无辜吗?”灰发修士怒目圆睁,强大的灵力倾轧而来,陶滔瞬间就被压跪在地。

陶滔倔强的想站起来,可是巨大的实力差距宛如天地之隔,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仰首挺胸,朗声道:“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为何不杀?难道要坐以待毙的迂腐而死?”

“贾府可有旁证说明是你先下杀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陶滔依旧铁骨铮铮。

“休要狡辩!在那观礼台上你欲暴起伤人,若非被收之,还不知会有几人要遭你毒手!你可知罪!”灰发修士发飞眉舞,一副凶恶威严神态,宛如怒神降临!

“哼,要杀便杀,何须多言!你们正派修士就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陶滔不屑的冷漠答道。

“哦,你来说说,我们如何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法?”白须老人抚摸着拖到胸口的长须,笑眯眯的看着陶滔。

陶滔知道这二人定是联手来降服自己。脑海中一直思索对策,此刻便答:“那金钱山庄乃是我杀族仇人帮凶,不但用我母亲遗骸威胁我,还指使他的儿子贾明斯用恶毒手段抽取我的灵脉,这乃蛇鼠之行。那日,灭我静幽谷的另一仇敌也在金钱山庄,他不但陷害我静幽谷为魔族,还杀我全族。我亲人遭其毒手,产业被篡夺,这难道不比蛇鼠之行更为可恶?你们互相包庇,现在对我有不良企图,妄想我屈服,简直更加无耻!说你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难道有错?”

“啧啧,小小年纪便知道先声夺人,看来做了三年的魔物,并没有丢下一肚子的学问。条理清晰,论据严谨,引经据典,好一张利嘴!”白发白须老修士咂嘴评价道。

“不过是黄口小儿的无稽之谈!”灰发修士向前一步,陶滔只觉得如九黎山压顶而下,周身肌肤无不疼痛,不得不弯腰伏地才能支撑不倒,但浑身依然汗透,颤抖不已。“谁说静幽谷里没有魔物?你曾祖父陶潜行、你祖父陶知行、你父亲陶一行都是魔物之身,被暴晒于缥缈山真灵门外以示天下难道有假?而你静幽谷产业乃是丰家接受,丰家为你母族,自是有权接受!再说那贾德乐,好心保全你母亲全尸,你不知恩图报,还口口污蔑于他,若非他三年来抽取你体内魔性,你早就彻底沦为魔物人性丧失,还能像现在这般油腔滑调、侃侃而谈?笑话!再说我天灵圣地……”

“我天灵圣地还需对你一魔物余孽有所企图?若非我们,昨日你的行径只是飞蛾扑火而已!哼!”女娃儿站上前来,插嘴说道,惹来灰发修士吹胡子瞪眼,却也拿它没有办法。

陶滔此刻心头却是凄凉无比,原来父亲他们的尸体还被暴晒于那缥缈山上!那真灵门真是歹毒无比!此仇不报,如何为人子?但是现在光凭自己一张嘴如何说得过对方三张嘴?陶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对方的一方之言。他冷笑道:“你们想干什么就明说,休要遮遮掩掩,告诉你们,若想从我这里获得你们想要的东西,就用杀害我全族的仇人头颅来换,否者休想!”

“竖子小儿,休要放肆!师兄,且关他几年,待脑袋开窍再与之!”灰发修士声若响雷,强大的灵力直接将陶滔压趴在地,陶滔依旧咬紧牙关,不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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