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老婆子,昨日传来消息,江淮月将杜一卡等人已经凌迟处死了,我们该怎么办?你不是说将那女子带来,我们就能……”欧峰坐立难安,只得来回踱步。
朴素的木房因其摆设显得古怪,尤其是那大堂里挂着的巫蛊之物,让人毛骨悚然。
被叫做巫老婆子那人并未出言,只是摆弄着手中的石子,念念叨叨些常人听不懂的咒语。
等了一柱香功夫,她才缓缓出声,“囚禁之像,并无血灾。”松垮的皮肤耷拉在脸上,一副老态龙钟模样。
欧峰又惊又喜,“杜一卡真的没有死么?”
“时机一到,他自然能出来。你暂且就在这雪峰山,避避风头。”她说着,也高深莫测。
“既然她没有利用价值了……”欧峰皱眉道,其实他内心有些懊恼这老婆子,本说若是能找到那女子将其带回,必定能完成大业,如今却是这种结果。可是此时的情况不容他与这巫老婆子翻脸,只得忍一忍。
巫老婆子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未道破,只是冷哼一声,“她的用处大着呢,尔等怎会知晓。这不用你管,一切我自有安排。你先出去吧。”
欧峰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固没有多舌惹她不痛快,只是拜了一下,退去。
巫老婆子缓缓起身,走到侧屋去。侧屋里放着牌位,一直续着香火,牌位上刻着兄长康复。
若老酒鬼在这,也能一眼认出这被称为巫老婆子的女人,正是他们的四妹,林妹儿。
“二哥,我终于杀了那个女人,差点就可以毁了她的王朝。”林妹儿点燃一柱香,“我老了,每每不能入睡之时,就会想起我们兄妹四人,在大环山学艺,那时候雪里寻梅,三哥好才华,每每作诗非他莫属。学成下山之后又浪迹江湖,快意人生。”
说着,林妹儿已有悲伤之意,“若可以,我多想用我枯燥的余生,换一天的欢乐时光。可终究,怕是不能了。我已决定几月后下山去东华帝国。我们兄妹两人,算来也也有十年未见。”
“我会向大哥请罪,无论生死,我都认。”说完,林妹儿退出房间,小心关上门。
门外守着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相貌普通也瞧不出任何特点,混入人群即刻会丢失的那种普通。
林妹儿低眉,淡淡一句,“处理完了?”
“是。”
得此答复的林妹儿点点头,转身进了屋。而原本低头的男子放下拱着的手,唯有那眼透出的微微杀机显得事情并非表面那样简单。
待林妹儿进了屋,男子即刻去了雪峰山后山一处并不起眼的木屋。木屋被茂密树林掩盖得极好,悄然无声,除去屋顶上养的一群信鸽白色点点。
信鸽用来传递消息,不假。
可是众所周知的规则也使得信息泄露风险增大。可是男子不怕,因为就算他的信被劫,也没有人能看懂,除了她。
毕竟这种奇怪的符号,是她教会爹,而爹又传承给自己。而这种奇怪符号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计划一切顺利。
待信鸽飞去,男子有些无法抑制心中的兴奋。他在巫老婆子身边待了十年,就是为了此事。
如今所有事情已上了正规,按部就班的发展,也许,她就要出来了。
这能不让人兴奋么。
淮安自从醒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若颁一日三次送的药,她一言不发的全部喝完,也不说一句苦。
多半时间,她都躺在床上,盯着那价值不菲的月光纱做成的帐,却时不时就湿了眼角。
一连多日都是这样,让原本安心的康世东又是几日没合眼,一步也不肯离开。他一直安静的坐在床前,从不出言安慰或劝导,只是陪伴。
淮月每每下了朝,就召见太医院了解安儿病情,见她每日魂不守舍的,又黯然消瘦的身体,让淮月心疼不已。
思量几日,便召了康世东,吩咐他带着淮安四处散心,以体察民情为名。
出城那日,恰逢到刘将军嫡女刘尔雅以灵安公主的身份出嫁东华帝国。为了讨了好彩头,只能让灵安公主先行出城,而淮安一行人只能退到一旁,等她们先行。
淮安也不甚计较这些,退到一边便是。却不想,灵安公主的马车行驶至她面前却停了下来,那一身红装凤冠的靓丽女子,便是刘尔雅,灵安公主。
“二殿下,听说殿下要出去散心,而我要嫁给东华帝国三皇子。殿下难道不觉得,这很是讽刺么,希望我的得意与风光,不要刺激到殿下才好。”刘尔雅掩鼻笑道。
若颁却一步上前,将淮安护到身后,对着灵安公主微微一拱手,“听说那三皇子已有几房妾侍,只愿灵安公主在百花丛中,能独得三皇子恩宠。走好,不送。”
刘尔雅瞪了她一眼,却见淮安依旧一副毫不上心表情,更加气闷。却只能于是放下车帘,由着马车缓缓离去。
一旁的墨云低声训斥到,“若颁,你逾越了,她好歹是圣上亲封的灵安公主。”
若颁被训,虽不高兴倒也没有反驳,她只是看不惯别人欺负安姐姐罢了,虽然这种情况少有。但若有人欺负安姐姐,她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淮安只是微微一握若颁的手,她顿时明白安姐姐内心的感动。
马车出了城,淮安掀起马车侧帘,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
要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能一直将自己沉于低落的情绪之中。自己反抗的结果就是,欧峰逃走,没有办法从他口中知道回到现世的方法。一切,从头开始。
就当作一次机会难得的穿越之旅行,吃遍天下美食,赏天下美景。
首先要决定的,自然是首次出发目的地。淮安与康世东只当散心,自然哪里都行,而墨云与庄严是无条件跟随康世东,倒是若颁,说已有半年之久没有见到弟弟若坚,想先去大环山看望弟弟。
于是,一行五人,直奔大环山。
大环山脚下,客栈之内。
“公子,听说老夫子最近出现在附近,不如先寻他,治疗公子的腿疾才是最要紧的。”庄严放下筷子,说到。
淮安看了一眼若颁,她秀眉微皱,没有言语。其实也不能怪若颁,毕竟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姐弟,分离大半年,自然是思切万分。如今到了大环山脚,又要寻那老夫子医治康世东腿疾。
老夫子行踪不定,若这次错过,也不知到哪里去寻他,固这是万万耽误不得的。淮安放下碗筷,“不如这样,我们分别行动。我与若颁上大环山,你们就去寻老夫子。不管如何,三日后,此地聚集。你们看如何?”
康世东若为思考,“那就兵分两路吧,不过要让墨云陪你们两上山,不然我终究不安心。”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了。庄严,世东行动不便,你得寸步不离。”淮安吩咐道。
康世东微微一笑,“淮儿实在是不安心,那下山之后时时陪着我便是,我这腿不医也罢。”却是打趣看着她。
淮安瞪了他一眼,便与李若颁,墨云一同起身向大环山出发。
而留下来的康世东等人却是安稳的坐在那里,毫无急切之情。
庄严问道,“连墨云都被支开了,看来公子一心想要医好自己的腿疾了。”说着,微微皱眉,“这样,只怕会给公子带来隐患。”
“无妨。”康世东微微笑着,摆摆手。
只见庄严一笑,“公子倒是真心对江淮安,只是,她永远是夏朝二殿下,这个身份永远不会被改变。公子已经决定了么。”
“无论她是谁,终将是我康世东的妻子。”康世东微微笑着,一副与世无争模样。
庄严点点头,“既然公子已经决定,那等她们三人下山,公子的腿疾自然就会痊愈。”其实作为守护康世东多年的长辈,庄严比谁都清楚他的苦楚,也明白他的内心,若江淮安能够让公子安心平淡的过一辈子,也是满足了康将军离世时的交代。
无论何时,他的安稳人生比一切事物都重要。
“若颁,你走慢些。”淮安看着脚步不停心急不已的李若颁,无奈的喊到。
若颁回过头,秀眉微皱,“安姐姐,我前几日梦到弟弟了,他很害怕,他说他很难受。”说着带着哽咽,“自从做了那个梦,我就想赶快到他身边,我要保护他。他那么小,他一定害怕。”
墨云拍了拍若颁的肩膀,安慰道,“大环山乃是名门圣地,自然不会亏待弟弟。你若不放心,咱们正在去看他么。”
“若颁,要不这样,你与墨云先行上山,我慢些走,随后就来。”淮安挥手无奈的说到,谁叫他们体力都比江淮安要好。
墨云一顿,“可是,二殿下您……”
“这大环山名门圣地,再说,我父皇也是这大环山弟子,会给我三分薄面的。”淮安安慰到,她也实在是不想因为她让若颁思恋不安。
“那好,属下带着若颁先行上山,随后再来接二殿下。”墨云一拜,便扶着其实有些体力不支的若颁向上走。
淮安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半腰迷雾中,反而安心的慢吞吞欣赏风景。
杜一卡很喜欢爬山。大学时只要有空闲时间,常到处旅游,无论是中华五岳,还是无名高山,他都非常感兴趣。
每次空间里他的动态,那些极美的风景照片,自己都只小心翼翼的点赞……
杜一卡……
江淮安想到如此,心头一痛。心里居然冒出一个念头,就算此杜一卡非彼杜一卡,若自己糊涂一点,会不会更容易得到幸福一点?
王朝更替,阴谋算计,与自己何干!
头痛,淮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把自己那疯狂的想法压下去,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
突然,一条黑蛇从脚边溜走,向来怕这些软体爬行动物的江淮安完全是愣住的,被吓蒙了。
好在那毒蛇只是路过,并没有伤人,但是仅仅是外表威慑力就让淮安心惊胆战。
“嘿,你这小家伙咬了我小徒弟还敢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从雾气弥散之中跑出一位双鬓微白的老人,只见他纵身一跃,便死死的扣住那毒蛇的七寸。
又从腰间拿出一麻绳袋,将那毒蛇丢了进去,那老人一副得意忘形模样,“连我老夫子的徒弟你都敢咬,你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淮安一听,将害怕之心放到一边,仔细打量了那自称老夫子的老人,心中暗喜,恭敬的一拜,“原来是老夫子前辈,久仰久仰。”
老夫子这才发现原来身边有人,“原来是个小姑娘,这山上毒物不少,你一个人也不怕出事么。”
淮安眼珠一转,甚是恭维,“毒物不少,才能找到前辈您不是。”淮安笑着,微低着头。
老夫子顿时心知肚明,于是一摆手,“我不轻易医人的,你找到我也没用。”说完,转身准备下山离去,“回去咯,让我小徒弟炖蛇肉吃。”
“一百两黄金。”淮安说到。
老夫子一顿,转过身便是一副笑吟吟模样,“我老夫子岂是见钱眼开之辈,只是今日与姑娘有缘,再者医者父母心。”
淮安抬头看了看漫山弥散的雾气,仔细思量,此刻最要紧之事便是下山,医治康世东的腿疾,反正若颁有墨云陪同,也不会出事,于是拱手,“那就请前辈与我一同下山吧。”
一路闲来无事,老夫子便问了问要医治之人是何病状。
淮安一皱眉,“十年前摔断了腿,算是旧疾。”
老夫子一皱眉,“断腿不算绝症,怎会十年之久都没有被医治痊愈?”
心头一沉,果然如此。淮安只能说到,“也许,是在医治之时,被人动了手脚,下了毒。”
老夫子突然停下来,“不对啊,要是十年之毒,怎会不伤人性命?”
“什么?”
“人之精气,主血。血液流通全身何处,若有人在腿伤上下毒,毒性霸道,绝不会只伤腿而不伤命。”老夫子皱着眉,“再者说,若下毒之人用量恰好,十年旧疾,怕是已经深入骨髓,神仙难救啊。”
淮安心头一紧,难道康世东终身要被那腿疾所困,一直背负着所有人的怜悯度日?
“五百两黄金。”淮安说到。
老夫子一愣,他浪迹江湖多年,自然清楚能拿出这么多黄金之人绝非常人,若这下山医好也就罢了,若不能,怕是要惹一身麻烦。
自己也就罢了,谁能奈我何。只是自己的小徒弟前几日被这毒蛇咬伤,刚刚敷了药去了毒,奔波劳碌自然是万万不能的。
这样一思量的老夫子便跺跺脚,咬咬牙,放弃了那五百两黄金的巨大诱惑,纵身一跃离开小道,往那树丛中跑去。
江淮安一见,心里只知道不能让他就这样跑了,也没多想,便跟了上去。可是跑了几步,烟雾缭绕,哪能看到那老夫子的身影。
“哼,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一定扒了你的皮!”淮安一跺脚,满是懊恼。
而躲一旁的老夫子拍了拍胸脯,“还好跑得快,不然就被扒皮了。”又瞬间不见人影。
因追得急,又因那满山迷雾,淮安居然找不到开始路。心中一阵发麻,这大环山野物毒物甚多,就算遇不到老虎豺狼,遇到毒蛇蜘蛛都够自己把小命丢在这里。
好在淮安稳住自己的情绪,若颁与墨云上山后,墨云将会下山找自己,到时候大家就会寻。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乱跑,离上山之路越远,他们寻找到自己就越困难。只是要算下来,此刻也是近黄昏,若天一黑,山中更加危险。
百般无奈的江淮安只能望着旁边这有着几层楼高的大树笑了笑。前世的淮安小时候在农村外婆家长大,爬村口那棵百年老树是家常便饭。好在无论何处,树都是一样的,固淮安敏捷上树。
不过想到,夏朝二殿下,大家闺秀,居然爬树,实在是有些好笑。
靠在树枝上的淮安一时也不敢松懈,毕竟能上树的毒物也不少,而自己身上除了那梅花腰牌,并无一物。
要知道就把长姐赏给自己的夜明珠带出来了,毕竟有亮光也安全些。其实这个时候,淮安更想念的,是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要知道自己早晨吃过饭就没有进食了。本以为晚上之前能够赶到山顶,谁知道半路遇到个老夫子。
又累又饿又冷的淮安最终坚持不住,还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就是半夜了,远处狼群嘶鸣,让淮安一下惊醒,半夜山中气温低,淮安冻得不停发抖,揉了揉眼,居然发现不远处有一抹亮光。
淮安一喜,“有人吗?救命啊!”
等那亮光靠近,淮安却有些害怕,只见一面具男子,白衣胜雪,在漆黑的山里,白衣飘飘却是最吓人的装扮了。他提着一灯笼站在树下,“你倒是会寻好地方。”说完,伸出手,让淮安跳下来。
他的手掌有温度,很好,不是鬼祟。淮安暗自想到。走神的淮安不注意,跳下树却因树下的枯枝崴了脚。
“怎么样,痛不痛?”面具男子立即蹲下去握住了淮安的脚,轻柔的揉。
淮安虽不似古代人把自己的金莲当做除相公之外人不能看不能碰,但一个陌生男人帮她揉脚,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缩了一下,“多谢公子,劳烦公子送我下山,自然有人答谢你。”
面具男子也不知是何表情,只有叹了口气,将身上那件白丝绣梅的披风盖在淮安身上,又示意背着淮安下山。
淮安把头靠在他的肩上,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于是只能没话找话,“额,下山之后,康世东会替我谢谢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向他提。”
面具男子听着,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他何德何能。”
听此淮安却是一脸不高兴,只是面具男子一心走路,并未发觉。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我就算继续在树上呆到天亮,也不愿意欠你人情。本以为你救人于危难之中,是个君子,想不到居然是个刻薄小人。”淮安挣扎,已然是不愿与他一处了。
面具男子笑着说,“这山中豺狼虎豹的,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怕是很危险呢。你别乱动,若我们俩一齐摔下去,外人还以为咱们殉情呢。”顿了顿,暗自苦笑,不过你大概是不屑为他人殉情的吧,毕竟,你有深爱之人。
淮安一愣,心想这人好生奇怪,初次见面净说着殉情之言,难不成夜路走多了遇到什么法力高深的妖怪了?
自己虽身为夏朝二殿下,只怕鬼祟妖魔是不在乎这个的,于是淮安还是瞎吹,“额,康世东很厉害的,他,他会捉妖抓鬼,武功盖世,文武双全……”
好在那面具男子没再出声,要不然淮安并不保证自己不会将康世东吹嘘成天子下凡历练人间。
好不容易走回上山道上,淮安皱着眉头问道,“我要下山,你干嘛往山上走?”
“我是来看日出。”面具男说到。
淮安见他说得如此决绝,心想人家也不曾欠自己,救下自己已然是大恩,又怎能让别人连日出都看不了,如此便无言。
天边的朝霞已然红了半边天,太阳露出一角却照亮了一片大地。日出景象,向来绝丽而大气。
淮安侧过头仔细打量一番身边这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身材魁梧,一身白衣胜雪。淮安恍惚之间,竟觉得身边之人居然有着熟悉之感。
“不知公子大名,小女子自当到府上谢恩。”淮安一拜。
面具之下只能看到他那明亮双目,轻轻在淮安额头上一点,“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