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鱼!”杰卡诺在病榻上勉强发出了一丝丝薄略的怒气,撒瓦朝榻上的父亲轻轻一瞥,左手仍翻动了一下锅铲,将已煎黄一面的海鱼翻了上来。
“不要鱼!”杰卡诺喊叫了一声并捎带着咳出了一口血,撒瓦有些不耐烦的甩了甩手丢下了铲子顺带将煎锅和鱼掀翻在地,锅与铲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泵当声,等杰卡诺从噪音中稍稍清醒的时候,儿子早已不知去往何处,杰卡诺眯着眼看着门外低沉的黄昏,风轻轻的拽着残破的木门,门外天边昏紫的天际流露出了残阳将褪的绯红,西边的科斯欧线缓缓的坠着,这让杰卡诺想到了他的第一次宿醉,在陶醉的时候毒素的效力慢慢缓了上来。
等毒素稍微放了点力道,再次睁开眼杰卡诺嗅到了煎鱼和海水混合的味道,死气沉沉的像被嫖客抛弃的妓女眼中和裙下所流露出的味道一样,眼前天际上的红色渐渐被染紫,杰卡诺垂下床铺的手触到了冰冷的水,他才明白,撒瓦还是将他送往了西边,寒风夹杂着西边的盐味和那只煎鱼的焦味,杰卡诺嗅着,濒死的感觉反而让他陶醉,他见到了他第一次出海的光景,东边土地上的紫色在鼓舞着他们向东推进,他们大大咧咧砸开农夫和领主家的大门让他们享受到了城市里所传出的“平等”,而为首的老头细心教导着他们要怎样在农村和城堡里挑选女人,那夜他们放走了农村里上弦月嘴唇的女人和城堡里沉船唇的贵妇,在经过的村子和城堡磨平了坚韧的牛皮裤口。
杰卡诺朝下沉了沉身子,上弹的脊椎正告诉他他还活着,但船却让他觉得不安的又下沉了一分,这船上漏了水,也正在一步步缓缓下沉,儿子撒瓦煎的鱼被海水托起,朝杰卡诺躺的地方漂来.....
杰卡诺闭上眼,梦到了父亲弥留的时候,“不要给我鱼,杰卡诺!什么都可以!”杰卡诺煎着鱼,垂着眼看着父亲,父亲稀疏黄色的头发垂在长满苔藓的石枕两侧,杰卡诺尽立让自己转过身去,待鱼煎好之时,父亲浑浊的双眼早已是转动不得,只有鼻子在拼命的耸动着,贪婪的吸嗅着人世最后的几缕气息,尽管吸入的只是迷昼的寒风和煎焦了的鱼肉味,“不要鱼!”父亲喊着,当杰卡诺再次翻完一铲子朝后看去的时候,父亲便没有了呼吸。
“哦,哦”杰卡诺呻吟了一下,冰冷的海水已经漫到了手臂处,破碎的袖子和鱼吸饱了海水想他的唇飘来,“不要鱼!”杰卡诺感觉父亲正站在床边用左手抚摸着他全身的浓密的毛发,而右手将正被海水沾湿了的煎鱼和破袖布强硬塞向他的嘴,杰卡诺猛的咬了父亲粗糙的双手后吐出了一团腥膻。
“哦”杰卡诺呻吟着,父亲却面无表情,杰卡诺努力腾出手来拨开漂到旁边的煎鱼,父亲夹杂这昏黄和花白的头发向东边飘去,突兀的一瞬让他看到了拉夫堡上那个将毒箭射向他胸口的年轻士兵英俊的面容,弓箭沾上了东边劲道的暖风,射向了杰卡诺的胸口。
“呵,下次在地狱里相见...”杰卡诺勉强将泡在海水中的双手抽出,放在了榻上,但脑袋却从石枕上摔下,杰卡诺的眼睛从眯着慢慢撑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石枕没有一丝一毫的苔藓,但不知是梦里还是幻觉,杰卡诺从船顶的裂缝上看见了父亲站在直楞楞的科斯欧线,紫色的线,如同蜘蛛在一月暴雨下由绝望所织出的细丝一样,年老的父亲,则如同将死的黑鼠奢望着在死前嘴中能多留上一丝窃意。
杰卡诺绝望着,“滚开,滚开!”他呢喃着,尽管毒素和饥饿正把他推进深渊,深渊中的寒冷的西风已经停了下来,四周寂静,杰卡诺开始听到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心脏孱弱的如同襁褓中的婴孩一般,他听过三个婴孩的心声,一个被他送往西方,一个将他送去了西方,一个正在那条煎鱼的腹中和他一起前往着西方。
“呵。”杰卡诺再次呻吟着入了半梦,迷昼浸湿了他的故乡,梦里的撒瓦烹煮着一堆幼小的残肢和案板上那堆腐烂的鱼肉,并将榻上的他拽进了船上,捎着那只煎焦了的鱼。
当寒风从东边吹来的时候,杰卡诺觉得腮帮突兀的里多了些什么,“不能吃鱼!”他叫喊着试图吐出口中的腥气却引发了肌肉的反应,竟硬生生吞了下去,当一口浊气长出的时候,寒风从东边刮来,紫色醉人的阳光从西边淌下,杰卡诺握紧了拳头,他听说过老一辈的海人们在冻死前会感到炙热的温暖,“呵”杰卡诺带嘲讽的哼了一口气。
寒风托着缓缓沉了一半的船向着东边而去,阳光的炙热使杰卡诺不由得睁开了双眼,转头向西方看去,科斯欧线垂在西边的天空上,寒冷从西面卷来,故乡的黑暗早已消失不见,寒冷的西风与东边和煦的暖日打的杰卡诺一个措手不及,毒素再次发挥了它的作用,杰卡诺朝西面的头颅再次垂了下来,陷入了昏睡。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杰卡诺躺在一张铺了麻布的木床上,他听到了孩童的欢笑,而自己的头枕着软绵绵的枕头,杰卡诺嗅了嗅空气,空气中的寒冷早已迷失不见,杰卡诺朝左去,雕着各种纹路的木窗真漏下一丝丝从帘布处逸出的阳光,从窗缝中他看到科斯欧线正矗立在西边的天空上。
“不能吃鱼!”他努力坐了起来,毒素的势头早已远不如前,但也使他仅仅因为一个坐姿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嗓子中浸出一股甜味,房间的门被打开了,杰卡诺朝仍看着帘子外的世界,一个黄色皮肤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杰卡诺瞥了一眼那男人穿着可笑的衣服,衣服缠着他下身那条褶皱的不像裙子的裙子,显得十分古怪滑稽。
“我们那边的娘们都不屑穿裙子!”他虚弱的讥笑着,男子朝他摆了摆手,他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听出了讥讽的语味,男人将一碗散发着热气却难闻的汤放在了杰卡诺身旁的桌上,男子指了指杰卡诺,走到窗前拨开帘子,杰卡诺朝窗外看去,早已化为朽木的葬船正搁浅在岸上,船上的破布与那只石枕也搁浅在一边,石枕长满了苔藓,男子朝他笑了笑,杰卡诺沉默着,男子坐在他的身边试探性的看着他青白色的脸庞,脸上已写满了好奇。
初晨的天际下,葬船搁浅的地方,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正摆弄这那条已经风干的跟石块一样的黑鱼,附在船上的苔藓在阳光的熏染下,露出点点紫色,暖风从西边吹来,杰卡诺指了指西边的科西欧线,男子站了起来,杰卡诺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男子的唇动了动:“垣。”这个他从未听过的词是那样的滑稽,杰卡诺笑了笑,闭上眼睛,那晚他梦到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