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菜肴出自刚请来的淮扬菜大师傅之手,清炖蟹粉狮子头,松鼠桂鱼,菊花***思豆腐,黄桥烧饼,每一样皆是色泽怡人,香气扑鼻。
店小二对这位重金请来的厨师的手艺很有信心,躬身侍立在一旁,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得意和骄傲,好像已听到客人们品尝过后的称赞。
小鸽子瞪圆了眼睛,长大的嘴巴就像囫囵吞下个鸡蛋,她哪里见过这些好菜,连声音也不禁颤抖起来:“师父......我......我真的可以吃吗?”
苏淡眉递过去一双竹筷,笑道:“吃吧,这些菜毕竟不是用来看的。”
小鸽子的眼眶已红成一个圈,鼻下直发出抽嗒抽嗒的低泣之声,用一种感动又感激的眼神凝注在苏淡眉脸上,嘴角不停抽动,许久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最后,竟“哇”一声哭了出来。
苏淡眉立时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今后,小鸽子再也不会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野孩子。”
横戈儿已看到她眼中泛起的泪花,谁又能想到,令江湖中人闻风散胆的“好儿郎”竟还是如此脆弱、柔软的一面?他仿佛已看的痴了,忽然抄起筷子,道:“小鸽子再不动筷子,这些好菜哥哥可就一个人都吃完了。”
小鸽子立时从苏淡眉怀里滑了出来,半个身子几乎已伏在桌面上,道:“我吃,我吃。”
很快,美味的食物就塞满了她的小嘴。她不时抬头,提溜着一双乌亮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去瞧苏淡眉和横戈儿,眼睛已不见了往昔的痛苦和空洞,尽是喜悦。有如一个漂泊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可以遮蔽风雨的港湾。
此时,店小二已把酒端了上来。
横戈儿忽道:“给我一碗素面,两个馒头。”
店小二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问道:“什么?”
横戈儿只好再说了一遍:“一碗素面,两个馒头。或者,三个。”
这一次,店小二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只觉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放着一桌好酒菜不用,偏偏要吃什么素面、馒头。
就连苏淡眉也饶是惊讶的瞧着他,盯了很久,才道:“这些菜不和你胃口?”
“不是的,不是的。这些菜很好,有的我甚至都没有见过。”横戈儿道:“只是,已经过惯了庙里的日子。”
苏淡眉更惊讶了,两条淡淡的眉毛已微挑起来:“你是和尚?”
横戈儿摸了摸一头乌黑色的头发,道:“难道我是光头?”
苏淡眉道:“那你为何不沾荤腥?”
横戈儿笑道:“我自幼在庙里长大,每日跟着师父晨操早课,暮鼓晚钟,已习惯了粗茶淡饭,清汤寡水的日子。现在,突然要我吃这些好饭菜,反而不习惯哩。”
苏淡眉点了点头,道:“那就是尚未受戒?”
横戈儿道:“尚未受戒。”
苏淡眉已倒了两大碗酒,端了起来,道:“喝酒!”
她告诉横戈儿:“一个人可以不吃肉,却不能不喝酒,喜悦、痛苦的时候更应该喝点酒。酒实在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它能放大你的喜悦,也能让你暂时忘了痛苦。”
说完,一饮而尽。从嘴角溢出的酒痕,沿着她线条柔美的玉颈滑落,像是泪痕。
横戈儿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喝酒,只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喜悦之意。他叹了口气,道:“看起来你心里痛苦的事情一定不少。”
苏淡眉忽然皱眉,眉宇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有如一片被秋风卷起的枯叶。
她又自酌一碗,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任何人若是被‘沽月楼’追杀,一定喜悦不起来。”
横戈儿道:“‘沽月楼’为何要对你们赶尽杀绝?”
苏淡眉沉默,她沉默的时候,就像大火后的灰烬,残阳里的余晖,春阳下最后一片已融化的冰屑,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之意。
此时,她的声音里也同样带着种萧索:“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疯、二王、十二会’?”
“我知道。”横戈儿道:“这种事情不知道的人只怕已不多。”
他说:“这‘二王’指的便是京城两大枭雄,‘铁流帮’韦惊世,‘大联盟’蓝连缺。”
苏淡眉点了点头,道:“那么,你对‘一疯’和‘十二会’又知道多少?”
横戈儿想了想,道:“‘十二会’指的便是除了‘铁流帮’和‘大联盟’之外,江湖上的‘十二大帮会’。”
他说:“我还听说,这‘十二会’里有些人是一定不能去惹的。譬如说,‘黄觉寺的和尚’、‘密宗的喇嘛’、‘白莲教的小明王’、‘无心教的毒师’、‘药石轩的郎中’、‘祁连山的刀客’、‘囚龙岛的剑客’、‘沽月楼的杀手’、‘龙王庙的水鬼’、‘器宗的铁匠’、‘青田斋的读书人’、‘活色生香坊的女人’。”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一疯’。听说,此人独居龙泉剑庐,号‘逆天而行’,真名却不得而知。一年前,‘天下七大剑客’之一,同时又身为‘囚龙岛’岛主的‘龙吟剑’方歌平登门挑战,‘一疯’只出了一招,方歌平掌中那柄以精铁打造,曾经历过大小三百四十一战的‘龙吟剑’竟然断了!更骇人听闻的是,‘一疯’第二招只出了半式,方歌平已惊呼着逃离剑庐,至今不敢踏出‘囚龙岛’半步。据亲眼目睹此战的人说,当时方歌平脸上的表情简直惊恐到了极点,好像比看见了鬼还要害怕。”
在横戈儿说话的过程当中,苏淡眉已独自喝下半坛酒,双颊泛红,缓缓道:“想不到你知道的挺多。”
横戈儿道:“我下山虽然只有三个月,一路上听到的奇闻异事却不少。”
苏淡眉道:“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沽月楼’的手段?”
横戈儿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痴痴的凝注苏淡眉的脸,已准备听她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