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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大地

大地是神秘的。你听,土里有虫子在叫唤,蚂蚁在草棵里奔忙,植物的根网密布,吱吱地汲着水分和养料,它们在春夏里萌发,破土、拔节、开花、受孕,然后交出果实。大地又是简单的。它的广大它的深厚它的存在几乎常被我们不经意给忽视掉了,它的山岳、湖泊、池塘、坡岗、河流、沟渠,从来就是那样一类熟视无睹的地貌,生息繁衍其上的人根本就没有了惊喜,没有了想来一次认真地审视的冲动。

可是,大地还是让我们看到了许多美不胜收的事物。那涌动如海的金色麦浪,从淮北到江南,那织锦般的白棉远望天边堆成金山银山,瓜果飘香的季节,农人们载歌载舞,捧出美酒,弹着琴弦,打着腰鼓,吹着唢呐,把那迎亲的队伍接到喜气盈门的院墙,也把那饱经世事沧桑的农人送到那安静的山冈或平坦的大野安息。油菜花、麦浪、豌豆,金色的小蜜蜂,攀爬的南瓜藤,黑森森的广阔的树林,我们听见的是来自大地深处的和声,那是涌着心跳和在浪尖上舞蹈的海,那是婴儿清新的安眠,寻常母亲在黑暗里透明热烈地唤归,那是一个远走他乡的人在烈火熔金的复杂里面向大自然的忏悔……我不住地惊叹大地上,蒲公英的小伞飞起来了,羊群散落在茫茫的草原像那多情的种子,天上落下的云朵,古今同辙的茶马古道上,马车载着叮当作响的银饰的少女和情歌,载着梦幻和忧伤,也载着喜悦的泪花,从那开满格桑花的高原上辚辚而来。大地啊,你是以怎样的慈爱和宽广的胸怀宽恕了我们这渺小的人类,你把那人类一次次拦截在地狱的门前,从而得到了灵魂的救赎。

在那龟裂板结的土地上,羊角镐开始了艰难的征服,大遨渐潇开恩,接纳汗滴和盐碱的辛苦及贫瘠之后孕育第一颗种粒,有了第一片叶子之后才有了第一滴露珠,因了这露的凝结才折射出太阳的七彩,大地是多么单纯而丰富啊,蝴蝶飞来了,蚕M花注满了深情的眼睛,苦楝树举起了粉色的思念,荷塘的清风飘拂过淡淡的月色,那夕阳里夹着短笛的余韵,我们的午夜有一个甜甜的酒窝盛着笑的佳酿,那个浊酒一杯家万里的人,那个不叫胡马度明山的人,那个仗剑行侠走天下的人,那个梦里几回望故乡的人,折了柳枝,飞度家书抵万金……大地在战乱、瘟疫、天灾后平静下来,仍是那样让许多英雄谢幕,又让几多壮士登场了,我,一个渺小的人,一颗干净的心,知道大地是不能切割的,大地的胸膛里盛着大海,大海的胸膛里藏着天空。我仰望蓝天时飞翔的心没有飘飞到虚拟的世界,因为我的脚下是深深的厚土。

多少次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大地在那明暗交替的光影里展现出无垠的空阔。那是一种神秘而谦逊的平静,多么令人肃然起敬,更让人产生匍匐的冲动啊,这是一个全新的早晨,一切才刚刚唤醒,未来刚被雄鸡预言过,天边,东方有一缕白,俄顷,是一点儿红,那万道金光利剑般直指满天,一个崭新的开始就在眼前,这个时刻,大地多么安详,多么优雅,直白而又含蓄,温馨而又冷峻,这就像在告白一段宣言,展开一个梦想,报道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我们就这样一脚踏入神圣之野中,听任向日葵簇拥开放的喧哗。或者,就像秋天里一棵野柿子,直立的样子是插入大地的吸管,藏着青青的涩,也藏着成熟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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