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张逢春心里就揣上事儿了，吩咐着李玉兰做点儿好吃的，送到医院去。李玉兰也动了心眼儿，大虎虽说捡了一条命，可在私窑打工的事儿是瞒不住了，矿上怎么处理？毕竟大虎是全民工。趁这个机会，找找陈双宝，看能不能松动松动。可惜这好吃的还没做成，张小雨回来了，一打听，陈双宝出院了。
“全民，现在谁还稀罕全民？还不一样开不出来工资？”张大龙不以为然的态度让张逢春把对大虎的气儿都撒到了他身上。
“全民，不只是个名分，那是说明你是国家的人，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怎么了，几个月不开资就不上班，就跑了，上班就是为了开资吗？问问你妈，当初我们到矿上的时候，一个月给多少钱？十八块五，也没人说什么，几个月不开资？那些支援矿山建设的人，大城市来的，一分钱都没有，照样天天加班，那是革命工作，是为祖国作贡献这一番话说得张小雨在一旁紧着给二哥使眼色：“我爸的觉悟就是高！”可张逢春还没尽兴，“高？人家陈双宝的觉悟才是高呢，你看看你们几个，你妈是怎么教的？一个一个的。”眼看着老头儿要上劲教训人，张大龙听见楼上有小孩儿的哭声，赶紧打岔，“楼上的，生了？”
“早就生了，也不是今天的事儿。”
“不要脸！”
“说什么呢？这孩子，怎么满嘴胡说八道的。”
“说的就是他们，住着人家的房子，把人家撵走了，还好意思！”老刘家把儿媳妇撵出去的事儿在二道沟是尽人皆知，张大龙常常拿出来说事儿。
“爱萍两口子挺好的，他们家就是老刘太太和她那大姑娘事儿多，也是的，人家子彤这孩子多好啊，还不知足。”
“说的就是，哎呀，她也不会选，她要是你儿媳妇，得多享福啊！”张小雨就是在这个问题上爱接话，说的时候眼睛还瞟着张大龙。
“小丫头，管好你自己，别嫁不出去！”张大龙知道妹妹的意思，自己私下也不是没有过活动心眼儿，可想法总归还是想法，一涉及到朱子彤，张大龙先是没什么底气，现在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结过婚的人了。
陈双宝有多长时间没回家了，自己都弄不清楚，矿上的工作不分白天黑夜，他也就没有上班下班，困了就睡在办公室，吃饭就去食堂，所以他们租住的房子几乎每天都是高威一个人，今天如果不是高威打电话，陈双宝可能还是不能回来。
“好消息！”一进屋就看见高威一脸的喜气，弄得陈双宝摸不着头脑：
“考上了！”高威看着陈双宝的表情就知道，陈双宝把他报考司法机关的事儿都忘光了。
“哪儿？”
“检察院！”
“祝贺你了！学得不错啊，功夫没少下！”这个时候的陈双宝好像才缓过神来，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有领导的味道，太正式了吧？”
“那怎么办呢？”读书时的陈双宝可不是这样的：
“拥抱一下吧！”两个人的情绪终于回到了从前，就是他们还需要适应，何况和别人呢？这一段时间可能是工作的压力太大的关系，陈双宝变了，恍如隔世！
高威很关切地说：“你每天都在考虑矿上的问题，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找个时间，约青青，我们庆贺一下！”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陈双宝说得很无意，高威却觉得失言了，这一瞬间的表情让陈双宝察觉到了，他岔开话题：“可惜你的专业了，煤矿还真需要你这样的人。”
“要是前几年，我还可能考虑考虑，现在看国有企业也是困难重重，我这也是给企业减轻点儿负担。”高威有点儿调侃地说。
“机械化采煤曾经是几代矿山人的梦想，现在机械化是有了，可懂技术的人飞了。”陈双宝情绪突然很低落。
“别那么伤感啊，没有我，还是一样的出煤。”也许两个人就要隔行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之间除了左青青，似乎没什么话可说了。
三个人终于在市里见面了，三只高脚杯举起，这是给高威的庆祝，也是高威从陈双宝那里搬出来的散伙饭。
高威现在住在机关宿舍，离左青青的公寓不太远。“这下好了，可以帮我照顾青青。”陈双宝不这么说，估计高威是没法开口的，尽管以前三个人的关系那么好，可还是要有所区别。
“市检察院，检察官！双宝，你就是不听我的话，高威都能考的上，你要是考肯定没问题，带着大盖帽，多精神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双宝比我强是吧？打着一个说着一个，青青，你怎么变得这么刻薄？”高威假装不满。
“我说的是实话。”
“我多伤心啊，我带大盖帽就不精神？”他装作伤心的样子，把左青青逗得大笑。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把左青青和高威都镇住了。
“手机！”两个人瞪大眼睛看着陈双宝从衣袋里掏出手机，那时，手机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普遍。
“什么时候买的？”左青青大呼。
“工作需要，我们得24小时开机。”顾不得向两位解释，听声音，电话那头已经是火烧火燎的了，“好，我马上去！”陈双宝却是意外的平静。
“怎么了？事故？”
“哪有那么多的事故？”看着左青青紧张的表情，陈双宝意外地笑了。
“千万别再冒险了，上一次，都要把我吓死了。”
“吓死你的是高威，不是我。”他站起来拍拍左青青的头，不小心说的话让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电话是局办打来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方局长正在大发雷霆。
陈双宝进了方局长办公室，方局长直接把一摞材料摔在他的面前。
“你看看，胆子也太大了吧？这是在干什么？”
陈双宝瞄了一眼，竟然是举报材料，连出货单的复印件都有。
“挺详细的。”
“是不是你的事儿？”
“是。”这一个字让方局长没话说了，没想到他就这么承认了。
“你凭什么这么干？”
“因为没钱！”
“没钱也不是你一个矿的事儿，是全局的事儿，你缺钱花，你就把煤了，你要是再缺钱花，你还把敢把矿卖了呢。”
“方局长你听我说。”陈双宝这点儿让方局长都没想到，他没感到害怕，也没有任何推诿，不急不躁，似乎对这举报的发生早就知道了一样。
他慢慢地小心坐在方局长的面前，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从国有企业势在必行的改革，到国家的政策变化，从煤矿行业的实际情况到自己的实际做法，娓娓道来。全局有十来位矿长，方局长也是从煤矿摸爬滚打上来的，这样的矿长还是第一次遇到。陈双宝耐心地述说着，怎么样削减集体开支，怎样简化煤泥出库手续，怎样寻找销路把煤泥卖个好价钱，怎样安排清理尾矿。
“煤，我们是卖了，可我们卖的不是统销的这一块。”
“是不是，你说了不行，你要知道，你作为矿长，私自销售煤炭是犯法，你知道吗？你们鲁矿长干了这么多年，他敢吗？你才代理几天，就捅这么大的娄子。”其实方局长的气儿消了许多，下面的实际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各个矿就是因为开资问题没少让他头疼。
“我们要听的不是你的陈述，是事实，局里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调査这件事，我可告诉你，我就看事实，不论你怎么会说，如果不是你说的这样，我绝不轻饶。你小心着点儿，小小年纪胆子怎么这么大？”后边的话纯粹是自言自语。
调查组还没到，消息已经像一阵风似的传遍了二道沟煤矿，二道沟就这点，你不服不行，小道消息传得比大喇叭广播的都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