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格外好，阳光也没那么毒辣，风阵阵吹来，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一帮赤条的男孩在水中浮沉，欢快好似游鱼。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一些不会游泳的孩童，都在岸边浅水区嬉戏，其中有个扎眼的存在正是孟超，他在岸边泡在水里全然不顾水中和岸上的人调侃。
地里的玉米都放倒了，玉米秸要晾晒几日才开始捆扎，难得偷闲，水塘、河湾、水库这些地方无疑是首选。这里虽说是旱地平原，但男孩都好掏鸟摸鱼，要说不会爬树的有，不会游泳的却不多见，孟超难得就是其中之一。见到水性好的立在水里叫嚣，他也不羡慕，心想：不会水照样摸鱼，再说了动真格自己不是也能来两下狗刨么，够使的就行了。
在路上他们哪敢这么嚣张，三两步撵上，揍不改他。谁叫孟超在水里不一定能追上七八岁的小孩，活该受挤兑。也是就在这地方能挤兑他，所以熟人肯定不会放过，没那么熟的也乐得凑热闹。回回如此，孟超也是无语，这不刚来的这个小子一见孟超在呢就吼开了“超哥，我教你浮水啊。”引来水里岸上一阵哄笑。
着实如此，孟超也经不住他们说来说去，正好孟超也泡够了，正起身上岸。水里的小子立马变了个模样，一个个喊道：“叔，再洗会”。“哥，走啊！”……
孟超也懒得搭理他们。t恤搭在肩上往村里走，阴凉里乘凉的大爷们见到孟超不少都惊叹一句“我的儿，你这身条练得可以。”孟超挨个打招呼，并不停留。
到了王大爷家时，王大爷正在打水，见孟超来了，问了一句：“听你爹说，收完玉蜀黍打算去县城打工？”孟超答是，说了下食堂情况，又说不是非去不可。
王大爷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说道：“想练拳在哪都是一样，这几个深坑跳过了，到哪我都由你去。”孟超有些不以为然，认为王大爷是放他一马，几个深坑最深的也就一米多，随即暗下决心，不论走到哪不能把拳脚落下，不然多对不起王大爷。
有人说时间像翻书，有人说时间像是睡觉，总在不经意间流逝。耕地、耙地、播麦，转眼这一周又过去了，秋收已经渐渐收尾，这些活有拖拉机介入倒省了孟超的事。知道能在王大爷家练拳的时间不多了，孟超格外用功。
也是孟超年轻，这段时间也没少受折腾。王大爷上次听说他要去打工，就在坑外撒了一层沙子，后来还换了一回黄豆，实在是孟超摔得够惨，王大爷于心不忍，也就止于沙子的程度了。虽然孟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但还是少不了挨摔，这天天泡药澡，王大爷都肉痛地跟孟超诉苦说让超爸报销。
到今天孟超还是摔得次数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疼药材，还是药不够用，王大爷没让他再跳那个坑。跟孟超讲了一番道理，道：“练拳脚，先把肉练硬，然后要把肉再练软才算小成，力大不是自己的力，力打出去收不回来，后劲就不足，遇到行家就会吃亏，要收放自如，这就是为什么让你跳旱坑还撒豆撒沙。”“旱坑？”孟超一愣，“大爷，还有涝坑啊？”王大爷一笑，道：“怎么没有，之前跟你说过一力降十会，力气差太大一切巧都没用，水坑就是练你力气的，今天就跳水坑。”
地上的水泥梯坑，王大爷让孟超灌满水，孟超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坑是这么使用的，还以为只是循序渐进地加深度，路子是一样的，没成想是带水的。
王大爷让孟超试试，从最浅的60公分往外跳倒还可以，略微有些拖拽感，跳八九十已是很勉强，那一米二没腰深的水孟超是力不从心。王大爷道：“你这才练几天就飘了，你师兄里能跳一米五的多的是，水倒胸口一跃而上，可不是像你想得深一点是一点，那水越深力可是要成倍的加。”
孟超还在神往中，只听王大爷道：“把沙袋脱了吧。”孟超一喜，心下释然，师兄要是穿沙袋跳一米五深，那真是会轻功了，旱地拔葱，两三米墙头脚一蹬地不直接就跃过去了……正自遐想，孟超觉有一物甩在身上，低头看时正听王大爷笑道：“跳旱坑穿沙袋，跳水坑，得穿棉裤~”
不理会内心已然崩溃的孟超，王大爷一边歇着去了。不一会，院子里响起了一阵阵水砸地面的声音，哗哗哗……不时王大爷会吼一嗓子，“别偷懒，水罐满！”
……
俯瞰村庄，黄褐色的是纵横交错的田地，一条条绿色的是道路，村子是黑白红色的，有条夹在绿色间泛着光的是村头的小河。村庄平静依旧，这些时日里却多了分金黄色，屋顶上、墙头上、立柱上，所有能晾晒东西的地方都晾满了一串串的玉米棒子。
虽然这些年有人会用机器，不过也还有一大部分人习惯在没事的晚上一家人围起来手搓一袋半袋，像孟超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当然孩童们大多都是象征性的意思意思待在旁边听大人们讲故事。
言归正传，话说农忙已过，孟超跳水坑也有几天了，他现在训练时跳九十，最深能跳到一米多深。打孟超心底也不会想到这么短的训练就能让他今非昔比，直白的讲论打架他现在的战斗力绝对跟一个多月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他现在都有些犹豫，后悔当初答应去食堂给刘叔帮忙了，也许是他多少有些对重回学校的担忧，如果没敲定此事，孟超真会跟着王大爷好好地练上一年半载。
没多少东西好收拾，也不是出远门，在床沿呆坐了一会，孟超起身前往王大爷家。王大爷正在院子里抽烟，王大娘在一旁摇着蒲扇吃西瓜，见孟超来了不免寒暄。孟超自己搬凳子坐了，蹬着双腿看着夜空，天上云很少，星光熠熠。
王大爷一根烟抽完没有再续，冲王大娘道：“超都来半天了，你也不去给倒口水喝？”孟超有些不明所以，忙道：“大娘，我不渴！再说我自己能找着铝壶~”
王大娘起身进了屋。王大爷说道：“明天就去县城了，今晚上不早点歇着，又跑过来干什么。”孟超回道：“有点舍不得。”
王大爷又摸了根烟点上，抽了两口道：“前几天跟你说的还记得吧？”孟超道：“记得，拳脚不外露，别落下。”王大爷问道：“我问你，这打拳力从哪里来的？”孟超一愣，旋即他没有作答而是深思开来。王大爷说道：“你听过想学打人先学挨打吧。”孟超机械点头称听过，“武打片里常提。”王大爷继续道：“谁不想打人，谁能不挨打。抗揍是必须的，但是身子抗揍，心也得抗揍。没挨打的准备就想打人，哪有那样的好事。拳脚打得是眼，打的是胆，打的是心，最怕就是轻敌和生气，怒生胆、长威却能丢命。你还年轻，这些话可能现在不懂，但记心里没坏处。”
孟超记下，适时拍了记马屁道：“大爷你懂的真多！”王大爷笑道：“这都是你方师爷告诉我的，好东西多着呢，你没个十年八年学不完。”孟超听到师爷这两个字，也是咧嘴傻笑起来，看来王大爷早就认可他这个半吊子徒弟了。
爷俩聊些有得没的，主要还是交代孟超不要偷懒。到了后面聊起了孟超的那些师兄，除了一些走过场的学没几天不学了，王大爷学徒过百，这些主要打个底子学个把式，大都是学个一两年时间甚至更短，类似孟超的情况，有的更干脆就是为了打架厉害点，教徒授课也多少收受了好处，教得也浅，彼此算不上大恩情，像以前孟超小时候，王大爷院子里热闹的时候一期能有近二十个徒弟。亲徒，待如亲子的有七个算上孟超八个，里面还包括王大爷的两个儿子，王兵、王虎。其余五个分别是大师兄宋富、二师兄许锋、四师兄徐国庆、五师兄赵德友、七师兄王建国。其中算五师兄拳脚练得最好，青出于蓝。
王大爷提起，不免有些感慨。告诫孟超别学大师兄，说大师兄进去了，判了三十多年，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他放出来。大师兄儿子送来学武时，让王大爷撵回去了。孟超宽慰王大爷几句，王大爷长叹一口气，冲屋里喊了一声：“把那对绑腿拿来！”
王大娘从屋里拿出来一对绑腿递给王大爷，王大爷丢给孟超说：“沙背心太碍眼了，除了晨练的时候不用穿了，这对绑腿是你大娘缝的，里面装的铁砂，一个十斤。以后就绑这对吧。最起码负重得驼上三五年，能一直驮着那更好。受累是最简单的方法。”孟超应下。王大爷继续说道：“这些人里面，我教你最短，你学的也快，练上几年最起码能有你大哥水平。我也是从小看你长大的，算得上半个儿子，从今天往后出门在外一切东西都要靠你自己……”孟超听得眼眶发热，抱着绑腿跪在地上给大爷大娘磕了几个响头，而后作别回家，却几乎是一夜未眠。
……
食堂里帮忙的几乎都是刘叔的亲戚、庄邻，孟超算是一个意外。对于孟超的到来，其中就有个小伙好似看他不顺，不过刘叔倒是很照顾，第一天啥也没让他干。收拾好床铺，孟超就在食堂看着大家忙碌，每到收拾卫生的时候孟超都也自觉的帮忙打扫刷碗。晚饭停当，刘叔把孟超叫到一边，硬塞给孟超二百块钱，说是预支的工资拿着先花，不够再找他提，让孟超好不感动。
刘叔点了钱箱的钱就早走了。食堂收拾干净，大家都随便坐在各处聊天。大家的话题无疑离不开新来的孟超，谁叫他现在也不在食堂。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交流一下谁知道孟超是刘叔家里的什么亲戚，其中有知道内情的大白了“真相”，不免让人更深了猜测，孟超到底什么来头？
而孟超此时正在操场上，跟他一起的是翘了自习课的陈涛，中午吃饭时俩人说好的这里接头。俩人见面无非聊些近况，孟超也没瞒陈涛，交代了事由经过，练拳一事就顺带一提，陈涛也不以为意，陈涛倒是对孟超在食堂打工很有兴趣，现在就各种意淫怎么让孟超给他创造后门，让自己以后少花钱或不花钱……
俩人聊了一阵，孟超让陈涛回去自习，而他自己打算出去买些东西。陈涛却嬉皮笑脸的说道：“我送你，我正好从前边进教学楼。”谁料到了校门口，门卫大爷死活不让孟超出去，不论孟超怎么解释都没用。
孟超正要无功折返时却看见陈涛并没走，而是躲在冬青后面正偷笑，孟超过去就是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不料这一下忘了收力，只听陈涛哎哟一声跳了起来。门卫大爷闻声过来，看了眼揉腚的陈涛，质问道：“陈涛你不上自习跑这干嘛来了，又出去打点滴啊？”
陈涛忙上前道：“陈大爷，我是来陪他出去买点东西的，就出去五分钟一会就回来。”说完拉着孟超就往校外走，到了门卫室还冲里面打招呼，叔叔、大爷、哥哥叫得亲热。孟超丢给陈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作势抬腿要踢，陈涛跑开几步道：“超哥，你练了什么葵花宝典，力气果然大了不少~”陈涛话音未落就作势要跑，孟超懒得追他，正事要紧，买了东西要赶紧回去。
买了些生活用品，又买了一大瓶饮料和果汁。付账时陈涛拿上来一罐八宝粥、一包牛奶和两根火腿肠，冲孟超挤眉弄眼：“超哥你也知道下晚自习会饿的~”孟超翻了个白眼，一边掏钱一边道：“以后要走后门的好像是你吧。”陈涛好像如梦方醒，要掏钱帮孟超付账，孟超拦了。陈涛道：“我也就假装客气一下~”孟超：“靠！”
临回去，正好看到瓜摊，又挑了三个西瓜。陈涛一边嚷着要吃，一边不解买这么多干嘛。
到了校门口，孟超留下了一个西瓜并客套了几句，刚才那个大爷出面推辞了几句也就收下了。这让门卫室里的两个大爷对孟超的称呼从同学转变成了小孟、小超。
食堂员工的宿舍在校园一栋办公楼后面，原本是当作储物室的一排低矮平房。本来埋怨被当苦力的陈涛为了下自习能吃上西瓜一直把孟超送到住处好认路。到了门口就一溜烟跑了，谁叫他是扯谎肚子疼出来的，这一节自习课都快过去了。
屋子很小，勉强挤下两张床和一个小桌子，空间就所剩无几了。不算刘叔，食堂里原本就四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算大厨，一个比孟超长几岁的青年，一个阿姨和一个姑娘。两人一间屋子，孟超新来倒捡了个便宜，一个人住一间。
东西放下，孟超就去敲邻居的门，左边上这间没人应，又敲右边隔壁这间，里面传出一个略带惊慌的女声，问是谁。孟超答道：“是我，今天新来的。”里面回道：“有事么？”孟超答：“刚才出去买东西，顺便买了几个西瓜，送个过来……”“哦……那你先搁门口吧”里面又回了一句就没了动静。
孟超有些郁闷，第一次送东西送的这么憋屈，本来还想大家都回来了，凑到一起切个瓜吃，聊聊天拉近关系，计划泡汤了，貌似预算也要超支了。
索性孟超把西瓜和果汁都留在了门口，自己回屋收拾了一下，去操场练功去了。
并未久练，就在操场跑了十几圈，简单锻炼下。孟超回来时，大家好像都回来了，隐约可以听到说话的声音。门口的东西也拿了进去。孟超进屋，盯着瓜看了几秒，抱起瓜和饮料，又放下了，从书包里翻出两包烟来，这是超爸让他带给刘叔的，孟超看刘叔甩手两百块的模样觉得不一定能看上这烟，而他自己又不抽，索性一起揣兜里拎着瓜和饮料，来到左面这间敲了敲半掩的门。
开门的是青年，见到孟超拎着东西，楞了一下。孟超也不客气直接就钻了进去，开门见山道明来意。大厨笑道：“我说回来时候看见小梅她们在吃西瓜，还给了我一块，感情是你买的。”孟超应付几句把烟掏了出来。本来还说天热喝饮料不如弄点啤酒的大厨接了烟道：“大鸡的~好烟！”孟超要把另一盒递给青年，大厨拦了道：“他不抽烟。”青年反驳道一盒好几块钱呢，大厨推说让他多喝点饮料。
切了西瓜三人开吃，看着桌上的象棋残局，孟超问了一句，青年问道：“你会？”孟超笑道：“不会下。”青年眼睛一亮，道：“象棋简单，有空下几把就会了！”孟超道：“三人下象棋不如打牌了~”大厨道：“打牌合适，诈金花，斗地主。”
吃着西瓜，孟超看他俩又下了一盘，借了一盆水，就回去了。还盆时，临走孟超又拿了一块西瓜，落在青年眼里，一阵撇嘴。
虽说已是秋天，夜渐凉，但简单擦拭后躺床上的孟超却感觉有些燥热，也是这平房低矮空间又很封闭，除了一扇门就正对着门的墙上有扇小窗户，白天晒了一天，余热难消。
孟超停下抬腿，准备睡觉了。晚自习放学有一段时间了，陈涛并没有过来，也许是忘了西瓜的事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