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之后昼短夜长变得尤外明显,黄昏已进入高潮,原本纯白的云朵因这夕阳而变得色彩斑斓,美丽动人;万物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夜幕就要再次降临了,李沁儿又沉浸在思绪中,这种习惯一旦有了就很难戒掉。
‘我仿佛就是那天边的云彩,而父王就似那远处的夕阳,我所拥有的一切皆因父王而变得色彩斑斓;呸呸呸...李沁儿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夕阳终究是会落下的,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沁儿你大逆不道,万岁只有一个,那是当今的圣上,自己的皇伯;沁儿不要万岁也不要千岁,只愿父王娘亲大姐二姐长命百岁。’
一个人若是久了,总爱胡思乱想一些东西,或许只有像李沁儿这样的千金小姐,才会有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吧;出了王府,外面的人都在为明天的生计奔波着,或许在李沁儿看来,这样的日子可能更有趣一些,比起在王府终日吃喝等死,那样的生活似乎更加多姿多彩。
太阳终究散尽了一天的光和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晚上独有的夜腥味,李沁儿就坐在隋王府的池塘边,目睹了夕阳渐渐下沉;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完整的看过日落,敞开怀抱深吸一口气,有些清甜亦有些微凉。
‘不知从何时起,空气中竟有些薄雾朦胧了双眼,我分明不曾眨过眼睛,这定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树梢上说不出名字的鸟儿正在一声、一声的叫唤,仿佛正在呼唤在外辛劳一天的父母归巢。’
就这样想着,李沁儿缓缓的闭上眼睛,趴在栏杆上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夜空早已繁星点点,身后不知何时被人披了件朱红色、银狐绒边的斗篷,小蝶就站在一旁。
“小姐~您醒啦。”
李沁儿望着遥远星空,“小蝶,你说人像不像每天的太阳,早晨刚出来的时候就像刚出生的婴儿,到了中午就变为一个成年人,等到了黄昏的时候,太阳也就没那么热没那么亮了,就像一个人正在渐渐老去,最后成为这漫天群星中的一颗星星。”
李沁儿忽然变得不那么喜欢守着日落了,它仿佛意味着一个垂暮的老人,正在一点、一点的消耗着最后的时光。
“小姐您怎么变得如此伤感了,就算太阳落下了明天还会升起呀。”
对呀,太阳落下了明天还会升起,人的一生又怎么能仅仅只用太阳来诠释呢,李沁儿静静的思索着。
“沁儿郡主~王爷回府了,让您一起用膳呢。”说话的是苏茹卉的婢女月儿。
“小蝶,那我们走吧。”
李沁儿来到前厅,只见厅内灯火辉煌,将整个厅堂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从西域进贡来的灯油的确比普通烛火明亮得多,不过这只是皇家御用之物,寻常百姓自然闻所未闻。
李隆悌苏茹卉等人已围桌坐定,周斌叶凌霄也在其中,放在平时他们俩是不会与王爷等人同桌用膳的,此时专等李沁儿。
“沁儿快来,坐这儿。”苏茹卉指了指留下的空位。
那空位正好在周斌对面,左手边对着正厅大门所以留了个空位以便丫鬟们上菜,右手边则是李娴儿,接着便是李萱儿、苏茹卉、李隆悌、周斌、叶凌霄。
李隆悌:“沁儿你迟到了,让一大家子人等你一个,你说怎么办吧?”
苏茹卉看了一眼李隆悌,“自家家宴,你当是外边应酬还要罚酒三杯不成?”
李隆悌尴尬一笑:“是本王糊涂了,沁儿快快入坐。”
苏茹卉:“人齐了,月儿上菜吧。”
听了吩咐,月儿便领带着一群小丫鬟们去了厨房。
李隆悌:“知道本王今夜为何安排家宴吗?大家说说看,说对了有赏,说错了罚酒一杯。”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苏茹卉,一脸神秘道:“夫人可不许说哦。”
叶凌霄看了一眼李沁儿,率先开口,“定是为沁儿郡主接风洗尘,郡主‘流落民间’可遭了不少罪呢。”
李隆悌:“错了,凌霄罚酒一杯。”
叶凌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萱儿:“萱儿知道,父王常在营中处理军务,这次难得一家团聚,所以才有此家宴。”
李隆悌一脸笑意看着李萱儿,“也错了,萱儿也罚酒一杯。”李隆悌又看着李沁儿,“沁儿,你也猜猜看。”
李沁儿正思索着,月儿领着众丫鬟们上菜了,片刻工夫,桌上便摆满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其中还有李沁儿最爱吃的红烧鱼。
李隆悌:“好了,本王也不卖关子了,今天便是二十一年前,本王迎娶你们娘亲的日子。”
众人听罢皆一脸惊讶,喜悦的气氛瞬间高涨。
“来来来~你们干了我随意。”李隆悌举杯起身招呼众人。
李沁儿:“父王~为什么我们干了您随意啊?”
李隆悌:“因为这里我最大,你们等会肯定要轮番敬酒,本王得防着点。”
话音刚落惹得哄堂大笑。
一杯过后,李萱儿看了看两个妹妹,“二妹三妹,你们今天是串通好了吧,发髻怎么是一模一样的呢。”
李娴儿:“定是妹妹照着我梳的,她上午还披头散发的呢。”
李沁儿吐了吐舌头,“被二姐发现了。”
“沁儿你额头上画的是什么?”李娴儿看着李沁儿的额头好奇道。
苏茹卉:“这个叫梅妆,也叫花佃。”
李隆悌:“沁儿什么时候也会花心思打扮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分不清你们姐妹俩。”
李萱儿笑道:“父王您经常不在王府,将妹妹们看错也不奇怪,我们姐妹几个经常在一起,自然一眼便能分晓。”
李娴儿:“沁儿你怎么忽然画个什么梅妆,是不是怕父王把我俩认错啊?”
李沁儿:“才不是,我今天走到院子里那颗树下,忽然刮起一阵风,那花瓣刚巧就落在我额头上粘着了,小蝶说挺好看,我就让小蝶给画上了。”
“住口。”李隆悌忽然一脸严肃,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众人一脸诧异。
李隆悌:“李沁儿,你知不知道,刚刚那几句话足以让隋王府满门抄斩。”
苏茹卉:“王爷,有这么严重吗?”
李隆悌看了苏茹卉一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说到这梅妆其实还有一段典故;当年南朝宋武帝之女寿阳公主躺卧在含章殿的檐下休息,一朵梅花飘落在她的额头,经汗水渍染竟渗透到肤下三日不褪,此后爱美的寿阳公主时常将梅花画在额头上,宫女们见了个个称奇,并跟着效仿起来,梅妆也就从那时流传开来。”
苏茹卉:“可这和我们家沁儿有什么关系,宫里的杨贵妃不也画着吗。”
李隆悌:“糊涂!这怎能和贵妃娘娘相提并论,沁儿梅妆的由来你刚才没听见吗?和那寿阳公主如出一辙。”
苏茹卉:“这又如何?”
李隆悌:“如何?那寿阳公主的父皇刘裕,当年谋朝篡位夺了东晋的江山,本王如果就此落下话柄那可是悬着在头上的一把刀。”说完又看着李沁儿,“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
苏茹卉:“王爷您多虑了,您年过半百又膝下无子,篡那皇位又有何用,何况大唐的江山本来就是你们李家的。”
李隆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各派系之间耳目众多,若是被别有心机之人听去了定然大做文章,还是小心为好。”
众人听罢,也觉着有几分道理。
李隆悌:“来,大家尽情喝酒,难得本王高兴,不说那些晦气话。”
李沁儿端起酒杯,“沁儿敬父王一杯。”
李隆悌笑道:“哦?沁儿你倒是说说为何敬父王酒,若是说不清楚,这酒...父王可不喝哦。”
李沁儿想了想,“敬父王今天帮我出气呀。”
李隆悌笑道:“到底是孩子,哈哈哈...好!这酒父王喝了。”李隆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李娴儿也端起一杯酒道:“娴儿也敬父王一杯酒。”
李隆悌:“那娴儿你也得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娴儿:“父王为了这锦绣河山和大唐的黎民百姓整天操劳,值得一敬。”
李隆悌:“好!”
刚放下酒杯,李萱儿又端起酒杯。
李隆悌见状笑道:“本王就知道您们会玩车轮战,想灌醉本王是吧,凌霄你且说说,本王酒量如何?”
叶凌霄:“王爷自然是海量了,当年签订停战协议的时候,国外使臣各种巧舌如簧想灌醉王爷,欲以此获得更多利益;哪知王爷应对如流,反倒说得他们哑口无言,他们虽然没有得逞,但王爷依然一口气干了一整坛,在场之人无不惊叹。”
李萱儿:“父王自然英雄了得,但萱儿敬这杯酒也是有原因的。”
李隆悌:“你且说来听听。”
李萱儿:“萱儿要敬父王与娘亲,祝你们恩爱到老,长命百岁!”
李隆悌:“萱儿你这话虽然说得好,但晚辈给长辈敬酒可不能一次敬多人,这是大不敬,只有那些有名望的人才能一敬多人,你们都要记住了。
苏茹卉:“好啦好啦,一顿家常便饭整这些规矩做什么,别听你父王的,你父王官场上的这些臭规矩特别多。”说完端起酒杯,“萱儿,娘陪你喝,咱们自家府上不讲这些。”
李隆悌反驳道:“这怎么能是臭规律呢。”
苏茹卉板着脸道:“本王妃说是臭规律就是臭规律。”
李隆悌一脸尴尬:“好好,王妃说是就是,看来咱们这个隋王府还是王妃最大啊!”
李沁儿:“一直这么喝酒也太过无聊,我们来玩个行酒令吧。”
李隆悌笑到:“李沁儿啊李沁儿,还是这么爱玩闹,那你们说说,做个什么游戏好呢?”
李娴儿:“那就猜谜语吧,猜错的罚酒一杯。”
李隆悌:“这个提议不错,那娴儿你先出个谜语吧。”
李娴儿想了想,“听好了,共四句话;和尚见了不念经,百姓见了不干活。乞丐见了不要饭,皇上见了脱龙袍。”
众人听罢纷纷思索起来。
李沁儿苦恼道:“二姐,这也太难了,连皇上见了都要脱龙袍,这人是谁啊?”
一番思考过后,猜不出答案的人自觉罚酒一杯,唯独苏茹卉道:“是周公。”
李隆悌茅塞顿开一拍桌子,“妙,妙啊!就是睡觉。”
李萱儿:“那我也来出个谜语,大家听好了;长的少,短的多,脚里踩,手里摸。”
众人又是一番思量,只见李隆悌突然一拍桌子,“有了,攻城用的云梯,云梯长的就两根,短却比长的多出几十倍,将士们攀爬的时候自然是脚里踩,手里摸。”
“啊...不行,这个谜语父王有优势,那玩意父王曾经用过,不公平不公平。”李沁儿在一旁摇头抗议。
李隆悌大笑,“怎么不公平了,这分明就是本王自己想出来的。”
苏茹卉:“好啦好啦,沁儿你就认罚喝酒吧,听我来给大家出个谜语;想当年,我绿衣婆娑,如今变成黄脸婆,莫提起,泪满江河。”
这道谜题的确是难,众人苦思良久终是猜不到谜底。
李隆悌忍不住道:“大家痛快的认罚喝酒,让隋王妃揭晓谜底。”
众人无奈只得罚酒。
苏茹卉:“是撑船的竹竿。”
李隆悌:“撑船竿?”
苏茹卉:“这竹子生长在地里的时候当然是‘绿衣婆娑’,被砍下做了撑船杆不就变成‘黄脸婆’啦,当竹竿提出水面往下滴水的时候自然是‘泪满江河’了。”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整个隋王府前厅其乐融融,争先举杯痛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