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实话——人总是用太多谎言装点生活方方面面,谁人没被识破过蹩脚谎话?因此在说重大事件或是真正真话的时候要加个沉重前缀。
“讲真的,章师兄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考完试,夏炎追问话音刚落,赵馥就从她二人面前经过。
程一漾反手敲她个大板栗“你当我天仙?做什么白日梦呢?”
赵馥暗暗认可,多好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姑娘。
期末考后很快迎来寒假,姜知越的最新情话也酝酿出炉。
年前的最后一场聚会,酒过三巡,极致畅快,姜知越趁酒精乱世,再一次对程一漾双耳进行骚扰。
“离我远点儿……”程一漾醺醺然推开歪头倒过来的姜知越。一百几十斤的重量把她当靠枕一般用,程一漾纵然是醉,可还不至于神志不清。
“我不……”才喝了几杯酒就开始跟她装孩子气,程一漾挪去另一侧,姜知越也跟着爬去另一侧,抱着她胳膊摇摇晃晃“你说,我哪儿不好,你为什么不做我女朋友?”
程一漾敷衍道“你哪儿都好,追你的姑娘一大群,女朋友多的换不迭,谁有你潇洒快活?”
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小姑娘,谁不想男友一张俊俏脸孔,最好还能有钱供她吃喝,姜知越是个不小钱袋子,逢年过节要个礼物这是最好冤大头,谁管是不是真正喜欢,玩玩儿也乐意,这一代的孩子啊,及时行乐道理贯彻落实十分通透。
“程一漾,咱俩试试吧,万一我真的喜欢上你了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即便不合适,也能留着当做以后恋爱经验,你放心,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绝不劈腿,我保证……”
谁信他保证?神经麻痹后的乱言乱语,可能转脸就忘记,酒后吐真言?你问问他会不会迷醉状态下说出家中存款余额和银行卡密码?只是酒精发酵状态下的豪言壮语罢了,气势一过,立马翻脸不认人。
程一漾烦死他,空酒瓶触手可及,她多想朝他脑袋抡下去,换得耳根清净。
“你答应吧,求你了,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新鲜感作祟,又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翻来覆去一句话磨她耐心。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对啊,寻欢作乐酒吧包厢,躁动音乐配合朦胧意识,跟着节奏甩两下脑袋,顷刻间天旋地转,千杯不醉也难保证清醒,程一漾呢?心中说“鬼才信你,炮王的话都有不纯目的”可是嘴里飞快秃噜出来的却是“好吧,就试试,不合适立马分手啊!”
然后,她脑中清醒意识用光光,姜知越却没事人一样坐直身子,心中百味杂陈,各种情绪脑海里博弈,最后兴奋胜出,好像一个男孩子终于得到了心爱的变形金刚玩具。
人生最后悔的莫过于酒后失言,程一漾深有感触,提包路边拦出租,追时间赶最早一班车回家避难。然而姜知越眼疾手快行动迅速,不知何时追上来,抢过她手提包扔上四座汽车后排,又连推带搡把人赶上副驾驶。
程一漾警惕“你干什么?”
他语气诚然“送你啊。”随后又着急确认“你昨天晚上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自然想忘,可她还不到老年痴呆的年纪,除非失忆,否则她也不会急着赶回家要避开与他相见尴尬,这个问题她选择避而不答。
姜知越发动车子,时不时扭头望她一眼,话渐渐多起来“你爸妈是做什么的?”
程一漾不情不愿的回答“做小生意。”
“你家有几口人?”
“很多。”
“你家几个孩子?”
“两个!”
“你是老几?”
“老大,有弟弟。”
“你弟弟今年多大?”
“比我小四岁……你有完没完?学计生部查户口?要不要我把户口本拿给你看?”
“不用不用。”他谈恋爱从来没想过要了解女友那么详细,第一次开口询问家世,哪想笨拙的像青涩初恋,一口咬下去,酸倒一排牙。
“一漾,你家在哪儿?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刚恋爱就分开?不像话!
“不要,开学自然能见到的。”一半月冷静缓和期,姜知越哪像会安分守己的人?况且她答应也就是陪他玩玩儿,大家互不打扰,只在学校谈谈笑笑聊以慰藉,这是最好结果。
姜知越道“我会想你的。”
她冷冷回答“谢谢,我一定不会想你的。”
好个狠心的姑娘,姜知越负气似的同她讲理“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女朋友该做什么你不懂吗?”
“不懂。”
很好。那些电影电视的教学案例一旦实践就全部忘记,女朋友该做什么?女朋友该享受没有男朋友在的幸福生活。
真要把人活活气死。
两个人车站告别,程一漾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姜知越揪心难安恐要思念成疾。
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雪,章蘅赤脚站在冰冷地板上,脚边是七零八落空酒瓶,满屋烟酒气,正说明主人现在心情不好。
简清来看他,为他简单整理下屋子,去床头柜拿他的常用药,瓶瓶罐罐一样倒几颗在手心里,倒了杯温水送到他面前“吃药吧。”
章蘅又开了瓶酒,青色胡茬围满唇边一圈,抓起那些药扔的老远“我不吃。”
“你怎么回事?烟酒当饭吃?命也不想要?”
章蘅眯着眼看他“我自己身体我清楚,抑郁症嘛,你不用跟叶徽两个轮班来看我,放心,我不会自杀,我想见的人还没见到,我怎么可能去死。”
“那你想给她看到你这幅样子吗?人不人鬼不鬼,再坚强女生也给你吓跑。”
“她已经知道了……”灌一口酒,揉乱一头发,眼神空荡荡,六神无主“或许她就是知道了才害怕的要辞职。”
简清道“你喜欢她?”
章蘅也无法分清那种感情是喜欢还是依赖,想了想,不回答。
“她照顾你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你没道理让她接受你的一切。”
章蘅收收神同他讲大道理“人嘛,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得到一点就想奢求更多一点,人心不足蛇吞象就是这样讲,我也是俗人一个逃不脱的。”
抑郁症病人厌世嫉俗,悲天悯人,暗无天日苦海里独自挣扎,时刻精神紧绷,稍有风吹草动,就竖起浑身利刺,那利刺从骨肉中生出,首先伤到自己。他一人驶船离港,孤独最是致命,好不容易有灯塔为他照亮前路,自然想抓住那光,抓住一线希望,可那光转瞬即逝,他再次陷入孤立无援境地,当然想要奢求更多。不顾一切靠近希望灯塔。
程一漾家里和和美美过个年,念她第一年离家去外面上学,今年压岁红包收的钱包都要塞不下,一家子人又是嘱咐又是告诫,一人在外要多加小心,男朋友不着急找,我们程程人乖又漂亮,以后不愁没有好老公,学校里的小男生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在交往,不能被骗轻易上当什么的。
程一漾尴尬笑笑,回应几句,知道了,也就回家才能听到有人夸我漂亮之类的客套话。
过了十五,她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了,临出发前一天晚上姜知越给她打电话问她明天几点的车到学校,程一漾很好奇他居然新鲜劲儿还没过,于是打着哈哈敷衍“我后天才去学校。”
姜知越奇怪“夏炎不是说你明天过来吗?”
“哦,家里有事耽搁了。”她歪着脑袋夹住手机,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两只手掰住脚趾头涂红色指甲油。
“那你后天到车站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噢,到时候再看吧。”
“不行,必须给我打电话。”
“行,知道了。”说完,她啪的一声挂断电话,打电话。打电话去接空气?不动脑子。
程一漾十六号早上的火车去学校,到了车站又一个人费力的拖着行李箱去打车,火车站门口最不缺的就是司机,但大都是黑车司机,为了抢单,张嘴就问刚下车的旅客目的地是哪儿,问到了就生拉硬拽把人往自己车里塞,程一漾隐在人群最中间,好不容易到了路口,一辆辆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却都亮起了客满的牌子,初春天气依旧寒冷,她拉长毛衣袖子遮住手,冷不防一辆车就停在她面前。
章蘅降下车窗问她“你等车?”
程一漾反应过来,僵硬的点点头。
章蘅道“上来吧,我送你。”
她开始犹豫,踌躇着张望过往车辆,章蘅又道“这个时间不好打车的,上来吧,我送你,正好我也要去学校。”
罢了罢了,顺风车而已,章蘅下车接过她行李箱塞入后备箱,两人相顾无言,车子平稳行驶,下个路口红灯,五十秒时间,章蘅开口“一漾,你害怕我吗?”
不知这话从何说起,程一漾下意识摇头否认。
只剩三十秒“你知道……我有抑郁症的吧。”
程一漾扭头看他,承认也不是,撒谎也不是。
最后十秒“所以你辞职也是因为这个?”话音刚落,车子离弦箭般冲出去。
原来骑马、看电影、被困卧室,诸如此类那些他过于亲昵的举动,在他理解来看,都处于正常相处的范畴之内,原来章蘅以为她是因为他的抑郁症可怕才辞职,程一漾忽然失语,窗外景色快去退去,她抬头看路低头看手,半晌后开口“不是……我不做你助理是因为我……我在你工作室看动画玩儿游戏,成绩下降太快,我妈时刻关注我学习情况,她知道我给人做助理,三令五申强调让我一心只放在学习上,我靠走后门进校,原本底子就不好,不能再三心二意不用功。”
说谎的本事她认第二没人敢居第一,谎话编的圆满又实用,关键用真情实感讲出来,测谎仪也测不出真假,她自己都佩服自己高超演技。
章蘅半信半疑,对她的话信也只信那成绩下降一句,他亲自批阅她动画课程,一塌糊涂,人物是畸形,动作如僵尸,实在不敢恭维。
一瞬间阴霾散尽,笑容失而复得。
春寒料峭,他在想给一段感情冠名。
以朋友之名——或是以爱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