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中学校园内,下课铃声响了起来。“高一”六班的教室内,在最后一排座位上,任凯还在低头解答课堂测试的物理卷子。任凯同位衣美娟,起身把答完的试卷,伸手让前排女生捎带着交往讲台上。
讲台黑板上白色粉笔潦草地写着“能量守恒定律”。黑板大部分版面上,画着一个平板车,平板车上还有悬挂重物的定滑轮;再者,就是一系列数字与符号交叉一起的换算公式。
交上答卷的衣美娟,一边收拾书包,一边侧身瞧着任凯,还在犹豫不绝的思考答题。她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本物理课外辅导书,顺手塞进了任凯抽屉里。
任凯起身,一边慌忙收拾卷子,一边赶紧拿起试卷,快步送到讲台上物理老师的手上。
任凯回到课桌前,他从书桌下抽屉里,拿出衣美娟留下的辅导书。他随手翻了几下,眼光停留在画着类似黑板上图示的解题分析一页。任凯右手快速转动着圆珠笔,低头沉思不语。
在接近市郊的一所传染病医院内,偌大的院子,最高的楼房不过三四层。整个院落里面,除了路边成排高大的槐树,再就是散在椿树、榆树和梧桐。此刻,高大槐树上的白色花朵儿,簇拥成团,清香扑鼻。许多蜜蜂,在槐树上的花朵周围,起舞翻飞,甚至在零落树下的花瓣上,也翩跹追逐。传染病院的急症病房,是一排孤立的平房。在四个人一个房间的病房内,一身病员服的任凯,正背靠床头,全神贯注地阅读着维克多·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
紧挨任凯病床的,是一位不过三十岁冒头的男人,还在打着吊针。坐在他床边旁的妻子,正在削苹果皮,并把削成小块的苹果,用刀尖挑着,小心翼翼地递到闭着眼打针的丈夫嘴边。
“哈…哈…哈,真的,还能赢,真没想到……”突然,在病房南头,一位穿病号服的男孩子的欢叫声音,在整个病房内回响。围在最南头那位“病号服”男孩的床边,是三位身着奇装异服的中学生,其中一个留着长发、高个头、大长脸的,撇着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道:“三哥都出面了,他们还敢赢吗?”
“嘘……小声点!什么时候决赛啊?”可能感觉到同房间的患者或陪床的,都在瞧着他们。穿病号服的男孩,略微压低了嗓门在提醒他们。
住在任凯病房南头的病号,是另一所学校的高中生。他和任凯一样,也是在路边吃饭,患上了急性甲肝,但病情比任凯要轻。他俩前后脚入院,虽不在同一个高中上学,也不是同一级,但终归年龄相仿。所以,在一起没过两天,他俩便混熟了。
和任凯同住一个病房的高中生,他父亲在学校里是教导处主任。平时,他周围总是有一帮小兄弟,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附近街道上,经常鼓捣一些欺男霸女、胡作非为的闲事。有个初三的女学生,外观上十分清纯漂亮。从周一到周六,这个初中女生,基本每天下午都过来陪他。只要那女孩过来,这二位不是到病房外边抽烟,就是一起躲进卫生间里,有时半个多小时都不出来。
任凯,在初中时,就曾是校足球队员。上高中后,学校没有小足球队,他有时会给工厂的足球队帮忙,还参加过城市举办的“友谊杯”自由联赛。而任凯参加的那个工厂球队,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还曾获得冠军。任凯同病房的中学生病友,不仅是酷爱足球,简直对足球比赛,已达到了痴迷疯狂的地步。当他听到任凯谈起来和社会上踢足球的谁谁都是朋友后,即刻对任凯敬佩有加,并且高看一眼。
面对房间内,整个都是一伙同龄人热谈踢足球的叽叽喳喳动静。任凯干脆合上手中小说,他起身走到病房北侧加盖的玻璃窗封闭的走廊里,透过玻璃窗,瞧着楼前大槐树上,一簇簇花朵和上下翻飞的蜜蜂,在他脸上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住传染病院不足一个月,任凯刚回到家里那一周。有一天上午,任凯房门外,传来他母亲的声音:“凯凯,你同学过来看你了。”
在四合院大东屋门前,衣美娟和手拿一沓试卷的女班长,在任凯母亲的引领下,出现在东南角任凯的卧室门前。
穿着跨栏背心,躺在床上的任凯,一边放下手上翻阅的萨特《理智之年》,一边赶紧套上床头的运动裤,起身穿上拖鞋,迎出门外。
任凯:“班长来了,你们好吧?我下周就去上课了,还麻烦你们跑一趟!屋里太乱了,随便坐吧。”
女班长进来门,伸手把手中的试卷递给任凯,随后,便坐在靠墙边一个方凳子上。
女班长:“这学期试卷都在这里,作完了你给我就行了,有问题再说。班主任让我俩给你带好!两年制的班,都开始准备高考了。我们下学期,还要学习半年功课才复习呢!老师说你功课能跟上,没问题的。”
衣美娟:“老K不会有问题的,对吧?万事不求人。”
进来任凯房间后,衣美娟径直走向墙边上,站在一个由任凯自己用木板子制作的书架子前。她一边用手指上下左右比划着书名子,一边抽出来一本《欧洲绘画史》,随手胡乱翻着。这会儿,接着班长话茬,衣美娟即刻随随便便应了一声。
任凯把接到手里的试卷,也没有仔细瞧,就顺手放在写字台的课本上。他把桌前一把椅子,一只手提起靠背转了过来。然后,面朝着女班长,任凯坐下,正聆听女班长讲解学校里的事情。当听到衣美娟一开口,若带嘲讽的话语。任凯和班长的眼光,禁不住一起看着衣美娟翻书的背影。任凯张口刚想说什么,即刻又摇了摇头,一声没吭。女班长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拿起了床头上的小说《理智之年》。
女班长:“萨特的呀!听说过这本书,啥意思啊?”
任凯:“没啥意思!你们上大学以后,再看吧。‘三年制’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吗?我怎么觉得有点悬呢?哎!班长,你还真想学物理吗?我家一个亲戚,大学物理系毕业,分到大山里,最近才调回来,现在大学工作,教的是数学!”
任凯坐在椅子里,看着女班长坐在床边翻看《理智之年》,他端坐一旁,一板一眼顺着着自己脑子里的思路,语句严谨地说着话……其实,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班长面带微笑,只是低头看书,十分认真样子。她目不转睛凝视着手中书本的前页,没有回应任凯的问话和感概。
衣美娟看到女班长如此认真读书,一边把手中书插进原来的位置,一边走向班长身边,并用质疑口吻,冲着任凯问道:“你说的什么年代事情啊?学物理,不都是去造原子弹。现在,各门学科都是相通的。我觉得,女的学物理挺好!”
任凯:“挺好,你怎么不学呢?还想改文科,是吧?我说的,就是六十年代的事情。我亲戚大学毕业,分在QH,在那儿教生物,听说可受罪了!”衣美娟说话的口吻,一旦进到任凯耳道里,他就有些来气。于是,任凯抬起头来,眼盯着衣美娟,格外认真地作答。
没等衣美娟靠到身边,女班长便合上手中小说,伸手把书本递给衣美娟,并说:“美娟,我们走吧?”随后,女班长起身,冲着任凯说:“老凯啊,这么多卷子,你大体看一下,有问题上课后,我帮你联系老师。其实,你这病没必要休息这么长时间,我爸是大夫,说这病恢复很快。以后,在外面吃饭,小心一些就行啦。”
任凯随说着“谢谢”,也跟着站了起来。
进门来一直没有坐下的衣美娟,这会儿把手中小说,也没翻开看,便顺手扔到床上,笑嘻嘻地对班长说:“人家一贯个别,可以在家多休息些时间,不用做功课,天天还能看小说!对吧,老K?”
已经习惯衣美娟腔调的任凯,也没再说什么。他摇头晃脑地走过去打开房门,并把她俩送到四合院大门的街口上,相互摆手告别。
任凯站在大门口上,瞭望着她俩离去的背影……他转身低头,若有所思地快步闪进院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