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陈青青真是运气不好。
一大早,她便打算用过朝食去向花妈妈辞行了。
等她好不容易打听到花妈妈现下身在何处,赶去道别时,却发现花妈妈早不在前厅中。
只听一个颇伶俐的小丫头说,“花妈妈听闻楼主来了,已经到楼主的包厢外等候传召了。”
花语楼的楼主来了?!
那自己辞行的事会惊动那什么楼主吗?
正当陈青青胡思乱想之际,又听那丫头说起,每次楼主一来,花妈妈便一整天都在他身边服侍,外人谁也不见,而她们这种身份的人是不能靠近楼主包厢的,否则被拔舌挖眼都是轻的。
陈青青无法,只能灰溜溜地回了侍女们居住的小院,中间还迷路了三四回。
到了夜半时分,整个花语楼终于又回复了往日景象,临街的前院里灯红酒绿,欢歌笑语,一派淫靡。
之前风声鹤唳的守卫们此时也略微放松了身体,楼主的包厢里气息也平复了下来,看来那位楼主的伤势已经平稳下来了。
玉清妍便安安心心地休息了一夜,而侍女房中的陈青青却是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玉清妍刚刚用过早餐,屋里便进来了一位富态的妇人,花妈妈。
花妈妈生得珠圆玉润,浑身也是珠光宝气,和气中又透着一股威严。
她上下打量了清妍一眼,精明的双目中透着满意之色,“清妍啊,昨日本是你挂牌迎客的日子,加之你修为又有所精进,这本是可喜可贺的事。但昨日楼里有些急事,便没顾上你这头,清妍你可千万别见怪。”
“花妈妈哪里的话,楼里供我吃穿修炼,清妍已是十分满足了,哪敢有什么别的心思。”
从这花妈妈进门起,清妍便只低垂着双目注视着地面,一副乖巧知礼的模样,花妈妈看在眼里越发满意。
现在楼主出了事,虽有三位金丹修士轮流帮楼主调养,但还是需要一个侍女贴身照顾。
楼里的侍女虽不少,但都是些毫无修为的凡人,恐难当此责。
她自己和玉雪虽然都是千肯万肯去照顾少主,但少主吩咐了花语楼一切照旧。她和玉雪,一个是花语楼里的妈妈,一个是花语楼的头牌,自是离不开的。
这样一来,整座楼里的姑娘看下来,就只数玉清妍最为合适。
这玉清妍一来还未挂牌,没有相熟的客人会找来;二来玉清妍向来在楼里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侍女,也从不与人乱嚼舌根,搬弄是非,这样楼主受伤的消息也不易走漏;三来经她这些年观察,这玉清妍性子沉稳,又乖巧懂事,是个妥帖之人,由她照顾少主,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她又增进了一层修为,在这花语楼里,除了玉雪之外,在其余的姑娘中已是数得上号的了。
花妈妈这一来,心中就更踏实了。
心下想着,这小丫头这回若是得用,以后定要好好栽培。
戴着储物镯的右手一抬,一堆灵石便出现在了桌上。“不错不错,这四十灵石是对你的嘉奖。”
“多谢花妈妈。”素手一挥,清妍便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嗯。今日我来,还有一件要事要吩咐你。”
“花妈妈请讲。”
“楼里安排你这段日子去照顾一个人,你收拾收拾便和我走吧,挂牌的事以后再说。”
玉清妍转念一想,照顾伤员总比挂牌迎客好,心下也是满意。
此时,她面上却也丝毫不显,也并未多问一句,转身便收拾行李去了。
此番落在花妈妈眼里,对清妍更是青睐了几分。
这些年积攒下的丹药,灵石都在储物镯中,屋里陈设简单到简陋,确实没什么要收拾的。
清妍只进了里间草草收了几件换洗衣物,与自用的杯盏在镯子中,半刻钟不到就出来了。
花妈妈一点头,说道,“这就走吧。”
清妍跟随花妈妈穿过小院,沿着回廊七拐八拐地,快步走了一刻多钟,终于来到一座青竹小楼前。
清妍知道这座小楼上便是楼主的包厢,之前她便是从这里拿走了那面破禁宝镜。
随着花妈妈上了楼,进到包厢,在床榻边坐着一位儒雅的中年修士,此人便是花语楼中的三位金丹修士之一。
他的身后还有一位少女蹙眉而立。
这女子一身青衣,生得弱柳扶风,我见犹怜,正是花魁玉雪仙子。
花妈妈带着清妍向那位金丹修士行过礼后,转而便盯着玉雪仙子一言不发。
此时,玉雪仙子才似看到有人进来般,将目光从床上之人身上移开,对着花妈妈略一点头,而对清妍则似是视而不见般,又接着转回了视线。
花妈妈的语气似是有些无奈,“玉雪,这是清妍,接下来便由她照顾楼主,你下去收拾一下,准备稍后登台了。”
那玉雪仙子脸色一白,接着紧咬着双唇,似是极其委屈一般,双眸烟雾朦胧,似泣不泣。
果然不愧是花语楼的头牌,清妍平日里深居简出,只在乐坊师父那里见过她两面,如这等风情还是头一回瞧见,怪不得此女如此受那些男修们追捧,便是曾为元婴修士的自己方才竟都对她心生怜意了。
花妈妈轻叹一口气,终是上前扶着她,半拖半带地出去了。
房里一时少了两人,清妍略一迟疑,便如方才那玉雪仙子一般,默默地站在了那位金丹修士的身后。
清妍从进屋起便眼观鼻,鼻观心,眼眸微垂,此时也只微一抬眼,大概扫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果然还是带着面具。
一个时辰过后,面前的金丹修士起身,终于开口说道,“若是楼主醒了,你便传讯与我。”说罢,递给清妍一块酱红色的传讯玉简,便出去了。
这下,整个厢房里便只留下清妍与床上昏迷不醒的楼主了。
清妍仔细地打量了眼前的青年男子几眼,此时他的金玉发冠已被拆掉,墨发披散在床上,面具未遮住的下颚如玉雕般鬼斧神工,睫毛也是又浓密又纤长,想来面具之下的面孔定是风华绝代,俊美无双。
‘也不知比之他楼里的那些红牌姑娘们如何?’清妍坏心眼地想到。
虽然很是好奇眼前这个楼主到底是何模样,但是那三位金丹修士,人虽不在此处,但神识却是时时关注着这里的动静的,是以清妍便强忍着没去掀开他的金丝面具。
略走两步,在脚踏上坐下,清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放肆修炼,开小差。
便只闭目冥想,温养神识。这也是修真界大派精英弟子们才知道的神识温养方式。
另一头,陈青青却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想要去找花妈妈辞行,可又拿不定主意。
今早取早餐时,她竖着耳朵多,听见几个小丫鬟说道那楼主似是还未离开,花妈妈还留在楼主那里,今天早上还未露过面。
陈青青用过早餐后厌厌地回了侍女们的小院,顺便替翠柳带了一份,放在她枕边。
接着,便在屋中踱来踱去。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来,让陈青青快去前厅二楼的折桂间,杜鹃找她。
心头咯噔一下,陈青青有不好的预感。
这杜鹃不是让陈妈把自己先调教好再领到她面前去吗?怎么这么快就传她去前厅了?听名字还是一间包房里?
陈青青无法,只得回说收拾一下再去,那小丫头催促了两声便自己做事去了。
就在陈青青迟疑间,那挺尸了许久的翠柳终于幽幽地开口道,“青柳姐姐快去吧,杜鹃姐没什么耐心,久等不到姐姐定会秋后算账的。左不过是她遇到了不想接的客人,想让姐姐去替她陪客罢。”
陈青青先是惊讶翠柳竟然还能说话,接着便是眉头一皱,“我只是个侍女,如何能陪客呢?那客人定会恼了吧。”
翠柳的半张脸都被破旧的棉被遮住,只一双眼中透出冰冷的嘲弄,“是呀。左不过被客人一顿打骂,休息几日便好了。倒好过被杜鹃姐的手段磋磨。”
陈青青听着她平淡缓慢的语调,背脊一阵发寒。
‘算了,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
在心中默念了几句,陈青青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悲愤地向前厅走去。
站在折桂间外徘徊了一阵,陈青青突然想要退缩了。
谁知道里面的客人是怎样凶神恶煞的模样?自己虽有几分姿色,但到底毫无修为,万一一个不好,那人暴起将自己砍死,也没人替自己收尸。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就在她转身前一秒,身前的门却从里开了,杜鹃一身紫纱裙,正怒瞪着自己。
陈青青立马怂了,满脸堆笑,“杜鹃姐,您找我?”
“是呀,妹妹可让姐姐好等。”说完不等陈青青回答,便一把将她拉进了包房中。
接着,用力一推,陈青青险些朝前栽倒,但手臂被杜鹃大力箍住,硬拖着她朝前疾走几步,就见房内坐着一浑身透出冷气的黑衣中年男子,正自斟自饮着。
“青柳妹妹,来,姐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合欢宗的七煞大人,可是位筑基大圆满的仙师,妹妹你可要好生伺候着。”
杜鹃笑颜如花,转头又对那黑衣男子说道,“七煞大人,我这妹妹可是前两日才来楼里的雏,元阴尚在,从未接过客。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能歌善舞,定能让您满意。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杜鹃告退。”
说完,竟是丢下陈青青,身姿曼妙地走出了包房,还不忘将房门紧紧地关上。
杜鹃转身出了房门,脸色的笑意便尽数被阴鹜所取代,‘也不知是哪个浪蹄子趁花妈妈不在算计我。竟将合欢宗的魔修安排给我,被他们采补过的女修,哪个不被吸成了人干。哼!还好自己见机快,把青柳推了出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阴我!’想到这,便扭着腰肢快步走远了。
这时,房间中那黑衣男子这时才抬头向陈青青看去,却在视线接触到陈青青的脸庞时瞬间凝滞住了。
好半晌,他手中的酒杯滑落,当地一声砸在檀香木制的小桌上。
陈青青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心下正狐疑。
只听那人似是从喉咙里抖着嗓子,一字一字地挤出的声音,沙哑地道,“左,左护法,您,您怎么在这里?”
‘嗡’地一声,陈青青头大了。
这,难道就是自己在前世里一直最害怕却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做小姐被熟人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