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间间房屋,绕过一幢幢阁楼,劳作一日的人们已早早歇下,朦胧的烛光透过窗格,在地面晕染出柔暖的光,寒冷的冬夜,竟只余得他们二人漫步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
低沉磁性的嗓音娓娓低语,把女子地过往细细讲述了一遍,旁边的人安静地听,似在细细品味那短短几句间漫长岁月的思恋和痛苦,以及懊悔。
“我只是在她醉酒时断断续续听见了一些。五百年的寻找与执着,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
难怪下午她会控制绣球落到一个乞丐身上,她要找的就是他吧?可是她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即便成了亲,勉强熬过拜堂,之后呢?这一切都成了他人的嫁衣裳,而她却只享有那么短短的一刻,值得吗?
锦瑟似乎有些感慨,目光悠远,像是暗藏了许多情绪,却朦胧地看不清,“有些话不说是不是会成为遗憾?”喃喃地好像在问人,又好像在问自己。
“有些事也一样。”无念看着他,思绪万千。
沉默着走了一段,客栈近在眼前,身后却忽然响起了衣袂声,接着便是一股杀气从背后袭来,俩人脚步同时一顿,分别往两边闪去,一道剑光带着人影从他们中间飞速掠过!
“妖孽,纳命来!”一声冷喝,颇具气势,却仍能听出是少年人的声音,不由便少了几分威慑力。他动作不停,举剑朝锦瑟刺去,带起银白的剑光,周身光芒萦绕。
红色的妖力闪现,绚烂夺目,锦瑟勾唇轻笑,半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戏耍般与他纠缠着。
无念觉得少年那一声颇为熟悉,再看那蓝白相间的衣服以及熟悉地招式,当即飞身上前,拦住了他们,“住手。”柔和的力量随着话语送出,分别推开了俩人。
锦瑟轻飘飘落地,眼眸微挑,看着他不说话。
少年一落地便向无念走了几步,满脸不忿,“二师兄!你为何帮那妖物?”剑眉星目,轮廓分明,倒是个阳光帅气的少年。脸颊因为生气鼓了起来,带着几分孩子气。
锦瑟听见这个称呼略带惊讶,没想到竟是他的师弟。
微皱了下眉,不知是为少年的语气,还是他那一句充满厌恶的“妖物”,“桓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山上修行吗。”淡淡的不悦溢出,却不动声色地回避了他的问题。
桓越闻言顿时底气不足,收了剑跑到无念身边,讨好地笑着,哪有半点方才的气势,变脸之快堪称神奇,“嘿嘿,我这不是想二师兄了嘛,所以就来找你啦。”
“师傅应该不许你下山。”凉凉的一句,无念瞥着他,目光冷冷。
像是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子,桓越一点也没收敛,反而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尴尬地笑笑:“二师兄,你看师傅他就让你们几个弟子下山,那么多妖怎么忙的过来啊,虽然我法术不是很好,但多一个帮手总没有坏处吧?再说我都已经下山了,你总不能让我这么快就回去吧?而且我不是没事嘛,还除掉了两个小妖呢。”
“不需要。”简洁的三个字,干脆笃定,“门里怎么样了?”虽然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但从他的言辞间可以感受到他的轻松,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气,但只说不做使得这一切更像是装的。看桓越那放肆得样子,想来他们俩人关系应该很好。
锦瑟饶有兴趣地看着,蔚蓝的眸带着笑意,还不知道他竟有这样一面。
见师兄没有明确地赶自己走,桓越知道此事揭过了,当即笑得愈发灿烂,“无事,与师兄离开时一样。”
“偷跑下山已违反了门规,看你到时还能不能笑出来。”一盆冷水泼下,桓越顿时挎下了脸。
“呵呵。”轻笑在旁边响起,透着忍俊不禁的意味。月色下的容颜精致如玉,一双眸子颇显魅惑,轻易便能俘获人心,上扬的眼尾暗藏几分狐般的狡黠,“这便是无念的师弟?看不出来,真怀疑是不是一个师傅教的。”
听见这一声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妖,桓越猛然转身,摆开架势,“少挑拨离间!你是不是挟持我师兄了?快放了他,不然我要你好看!”
锦瑟一挑眉,笑意更大,看了一眼他身后愣住的人,“哦?你要干什么?”戏谑的语调实实在在透着逗弄,而对方竟然没有发现。
“哼,自然是杀了你,替天行道!”少年的声音铿锵有力,下颚微抬,透出一股自信不服输的劲儿,却又带着几分轻蔑。
一抹不屑划过眼眸,和着那神情仿若嘲笑,“这你可要问问你师兄,他,让不让你杀。”“他”之一字极尽缠绵暧昧,带着丝丝挑衅。
桓越粗神经地皱了皱眉,看怪物般看着他,“你没毛病吧?我师兄怎么可能阻止我。他最讨厌妖了。”顺口的一句话,霎时让另外俩人神情异样,而始作俑者却毫不自知。
锦瑟笑容敛了敛,看着无念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忽而又掠过一丝自嘲,快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
“桓越,住口!”冷厉地喝声,带着从未出现过地急切和想掩盖什么般地慌乱,他仓惶抬眼。
桓越被这寒冷仿佛带着冰渣子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一抖,忐忑不安地回头,怯怯地看着他,“二师兄,你怎么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深吸了口气,“没事,我……没有被挟持。”顿了顿,他才说道。
然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一句话却让桓越慢慢瞪大了眼,震惊愕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煞白,“那你怎么……难道二师兄你,你,你真的……”
无念听得奇怪,疑惑地问道:“我怎么?”
“难道传言是真的,你真的和妖类一起想要一统妖界?”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
“什么?”
“你听谁说的?”
异口同声,前面是无念,后面锦瑟,不约而同都带着惊愕。任谁听到与自己有关但自己却不知道的事,都会惊讶疑惑,更何况还如此荒谬。
“是真的吗?”桓越没有理会锦瑟,敛了眉目,严肃地看着无念。这一刻,那个神经大条的少年似乎消失了,只有冷静睿智。
无念和锦瑟对视了一眼,交换着各自的想法。
任何消息都不会凭空出现,出现则说明背后总有原因。而这样地传言,诬蔑他们有何目的?背后之人又能得到什么?他们这段时间极少外出,竟然都不知道,也因此那些听到传言的人都没有找到他们。
“说啊。”桓越不耐烦地催促,目光急切而又忐忑。想知道答案,又怕答案不是自己所期待的。
漆黑的眸子无比平静,他淡淡地看着他,问:“在你心里,师兄是这样的人吗?”
灿若星辰般的瞳眸闪了闪,定定地注视着他,桓越忽而笑了,“不是!我知道二师兄绝对不会背叛师门的,哪怕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真的,我也相信二师兄!”尚不算完全成熟的嗓音透着不容置喙地笃信,坚定而有力。
“无念,你倒是有个好师弟。”双手环胸,他歪着头看,笑意盎然。
“哼,那当然。”有些自负地一哼,“定是你故意诬蔑我师兄,害得他被误会。”
“你怎么会认为是我?”跳跃而神奇的思维逻辑真是让人惊叹。
“你误会了,桓越。”无念淡淡出声,“是我救了他。”
“什么?!”本就圆圆大大的眸子瞪得更大,“二师兄,你怎么会救一只妖的?你不是除妖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被搞糊涂了!”
“他救过我,所以我救了他,就是这么回事。至于你说的什么一统妖界,与他无关。”三言两语,平平淡淡地解释了这段时间所作所为得原因。
锦瑟目光一闪,笑意微敛。
桓越满脸不可置信,目光来回在俩人间逡巡,“你……他……”竟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可他是妖啊。”
“妖怎么了?”突兀响起的声音,慵懒却带了一丝冷。
“好了桓越,”无念出声阻止还要再说的师弟,“不早了,先会客栈休息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还想再开口,看见无念冰冷的眼神,桓越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口,跟着他进了客栈。
小二已经在归置长凳,看来是准备打烊了。
楼梯口,锦瑟懒懒地靠着,等着无念给桓越开好房,待他上去后,拦住了无念,“你阻止他说下去,是怕激怒我杀了他?”
“不是,你不会跟他计较。”因为不值得,即便把他杀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所以他不会,“桓越孩子心性,什么都不明白,容易记恨上你。我好好跟他说他会明白的。”说着看了一眼楼上,桓越已推门进去。
“那又如何,我还怕他记恨我不成。”轻蔑地一扯嘴角,“倒是你这样做又是为何?”
无念语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啊,他怕什么呢,又想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