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格格，你出来一下。”丁怡讲完课后说了一句。
明格格坐着没动，盯着丁怡收拾讲义的手愣神，她明明说过会替自己保密的，为什么要去告诉外婆？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在酒吧打工的事？究竟是谁告诉她的？杨贝勒不可能，是徐扬吗？
从办公室回来，明格格彻底没了表情，那种平和从容的笑再也看不到，美丽的脸上除了冰冷还是冰冷。世界就是如此公平，曾经受到的伤害，曾经受到的侮辱，曾经受到的同情，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重现。
徐扬和林都都站在没有树叶的梧桐树下，看见她走来，搂住了林都都，然后低头吻了下去，那个吻很长，长的明格格以为天黑了，吻在林都都唇上，麻木在明格格的心上，两张绝美的脸重叠在一起，然后幻化成碎片，纷飞在那个没有风的冬末午后。
明格格跌跌撞撞地离开那个专门为自己上演爱情剧的地方，只是突然的一阵眩晕，让她重重地栽倒了在地上，意识开始模糊，额头有微微的疼楚，鼻腔里若有若无的腥气，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痒痒地——终于安静了，世界终于安静了！
医院病房里的明格格安静地睡着，受伤的额头已包扎好了，左脸有细微的伤痕，苍白的脸上除了浸透白色纱布的那一点点腥红之外，一切都失去了生命力，杨贝勒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徐扬，为什么不在医院陪着她？等她醒来，然后告诉她，你一直喜欢她，说不定——”
“都都，有时候，命运会同我们开很滑稽的玩笑，明明是我们在伤害她，然后又装好人把她送进医院，你不觉得可笑，我都要笑了。”徐扬努力扯住一抹笑，但是眼泪却噙满了眼睛，黑色的瞳仁里有着湿湿的雾气。
“其实，我们都错了，连格格都错了。”林都都眼神沧桑，风吹乱了她黑色的长发，凌乱了眼前的世界。
“王太太——麻烦您点儿事，帮我烧壶水，待会儿格格就回来了，外面天冷，回来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老人在里屋隔着窗子对着院子里的邻居喊了两嗓子。
“明家阿婆，不要这么客气嘛，你们这一老一小的，有什么事跟我们讲就好了，我们能帮就帮，谁家没个灾没个难的。唉，也真苦了格格那孩子了，这么小就——”王太太一边从围裙上蹭了蹭手，一边向屋子里走来，熟练的装好水拧开煤气。
“太谢谢了，王太太，我有点儿冷，您顺手把窗户给我关上吧，人年纪大了，就不中用了，一点儿也禁不住冷。”
“好的。”王太太爽快地应了一声，“阿婆我过会儿去趟菜市场，要是水开了，我还没回来，格格也没回来的话，您就喊一声院子里的人，千万别忘记了。”
“我记下了，您赶紧去忙吧。”
老人平静地盖好了被子，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不能拖累任何人，也许离开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王太太在路上碰见一个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的朋友，王太太是上海人，嫁到北方来很少见到南方的朋友，菜市场没去成，倒是在路边小摊上坐了下来，拉开了长谈的架势。
明格格依然在昏睡，杨贝勒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点滴无声地注入她的身体，冰凉的 液体让她的胳膊也开始冰凉，但是她仍旧没有醒来。
呼吸突然变得困难，老人看着外面的天空，夜幕开始降临了，屋子里充满了煤气的味道，水早已开了，连咕咚声都慢慢消逝，可是没有人踏进屋里来，没有人知道老人的目的，她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最疼爱的格格。
“格格，外婆对不住你——”
明格格的手抽搐了一下，杨贝勒还美俄反应过来，明格格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拔下手上的针管，慌乱的下了床，手上汩汩地冒出血来。
“你干什么！怎么了？”
“我要回家，外婆出事了，我刚才梦见外婆出事了——”
“你冷静下，只是个梦而已，外婆不会有事的，听话。”杨贝勒拉住了往外走的明格格。
“可是我不放心外婆，贝勒哥，我从来都不会做这样的梦，外婆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明格格抽出被杨贝勒紧握住的手，转身就往门口跑，却一头撞在了徐扬身上。
“回去躺下，哪都不准去。”徐扬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外婆——”
“在病没好之前，你不准离开医院半步，听到了吗？”
明格格怔怔地看着徐扬，好半天才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徐扬凝视着明格格良久，缓缓转过身，临了似乎是对着杨贝勒说的“好好照顾她”然后表情孤傲地走了。
冰冷地冬日，冰冷的医院长廊，冰冷的背影，冰冷的心，在这个莫名其妙冬天变得坚不可摧。
丁怡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丁怡犹豫着要不要接，对于马上要上床睡觉的人来说，任何一个不确定因素都是让人讨厌的。
“喂，哪——”
“哎呦，是丁老师吗？您总算是接电话了，您赶紧过来吧，明格格家出大事了，让她也赶紧回来。”
——————
丁怡听着手机那边杂乱的声音，本想在问点儿什么事儿的，那边的电话却突然挂掉了，丁怡有片刻的茫然，几秒钟后她开始迅速的穿衣起来。
“陈彦——陈彦，睡下了吗？”丁怡敲着儿子陈彦的门，让他开车送自己过去。
开门的是徐扬。
“丁姨。”
“徐扬，你陈彦哥睡了吗？我找他有点儿事。”
“出什么事了？”徐扬看着焦急的丁怡答非所问。
“明格格家好像出事了，刚才有个人给我打电话说让她赶紧回去，可是她现在在医院里，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先过去看看。”
“我开车送你，丁姨，赶紧收拾东西。”徐扬对明格格的所有事情都比自己的事情上心。
“你明天还有课——”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赶紧走。”徐扬说话间换好衣服拉着丁怡就下了楼。
丁怡微微有些诧异，但是也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徐扬和明格格之间貌似有很多说也说不清楚的事情，很多人都在津津乐道的事情说不定早就把一开始的故事说的面目全非了。
徐扬车开的飞快，丁怡连声说了几次让他慢点，他只是应着，车速却不肯减一丝一毫，车开的越来越快，丁怡整个心都要浮了起来，万一出个意外，一切都迟了，好在深夜的城市车辆并不是很多。
巷口聚满了人，整个巷子里乱糟糟的，有些人只穿着睡衣外面裹着厚外套站在那里，徐扬回头看了一眼丁怡，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向人群中走去，丁怡在后面紧跟着徐扬，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请让一让——请让一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