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转动轮椅，想离开堂前，或许他该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见燕祗转动轮椅出去了，郁华怔了片刻后，跟了上去。
她将短剑别在腰间，缓缓地伸手去推他。
感受到背后的力量，男子明显有一瞬的停顿。
“师尊要去哪？可是想去外头走走。”
无言的缄默，显然已是默许。
郁华心中轻叹了一下，她推着他朝屋外的桃树林里走去。
这是腊月的桃树林，夜幕之下，尤显萧条。
也许，并非良辰，亦非美景，可此时的燕祗却尤显平静，这样宁静的夜晚，他的弟子推着他慢步在林野里，这样的安静祥和，让他有一丝耽溺，一丝沉醉。
“郁华，你背些诗词与为师听。”那人修长的手揉揉眉心说道。
他语气慵懒倦怠，让郁华听出他淡淡的困意。
郁华是一愣，末了，垂下如水的眸子，似是理清了些儿头绪，微微动唇。
“屈原既放，三年不得复见。竭知尽忠而蔽障于谗。心烦虑乱，不知所从。乃往见太卜郑詹尹曰：余有所疑，愿因先生决之。詹尹乃端策拂龟，曰：君将何以教之？屈原曰：吾宁悃悃款款，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乎？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将游大人以成名乎？宁正言不讳以危身乎，将从俗富贵以偷生乎？宁超然高举以保真乎，将哫訾栗斯，喔咿儒儿，以事妇人乎？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将突梯滑稽……”
郁华背至性浓时，缓缓抬首，望向漆黑的天际，此刻却听得那人缓缓道：“卜居无卜，此命由己不由天……”
郁华步子下一滞，没料到二人如此契合的想到当下名曲《卜居》。
她抿了抿唇，笑道：“师尊，郁华再换一篇背……”
“我想听《出其东门》……”
那人淡淡道，灯笼的光辉映着他的轮廓，郁华怔在当场。他说的是“我”而不是“为师”。仅仅只是他想听而已。
“是，师尊。”她仍旧已弟子的姿态回答他的话，“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琅琅如玉的声自耳边响起，燕祗紧抿的唇微微颤抖。可是郁华，我并不是想要你背诵……
这一刻寒风呼作，燕祗一瞬恍惚，那凤目微微闭合，也许真的是心生倦意了。
他正要开口说回去，却听得耳边划过一道疾厉的声响。
桃林之中，寒风呼呼作响，伴随着数个黑影，朝着这林中唯一的光亮处袭来！——
“师尊小心！——”
那黑影那么快，直直的朝着这处袭来。燕祗尚处在失神中，倒是郁华最先反应过来。
她抓紧轮椅，调转了头就要往后撤走，心里已然意识到，这里埋伏了人，是想要刺杀燕祗的！
那数个黑影速度那么快，岂是郁华能逃得掉的？他们直直的向轮椅上的燕祗袭去！
有约莫七个黑衣人，他们招招狠戾，便是处处击人要害！
燕祗护着郁华，躲避的很是狼狈，没几招就落了下风！
燕祗深知这些人招招狠戾便是想速战速决，不想给他们叫人的机会！可该死的，秋水将将被他给支开了，不会立马出现在这里救他！
燕祗转动着轮椅，修长的手往扶手上一扣，轮椅咔擦一声响，一个暗屉就打开了。他以极快的速度取出一把软剑，朝着第一个攻来的黑衣人，狠戾的一扬手中的软剑！
那流光之中，那黑衣人连闪躲都没有，就这么死在那剑下。而那蒙着面的脸上，那双眼满是惊惧与不可置信。这个人，竟然会武功？……
这么凌厉的剑法显然让接二连三攻击而来的人猛打一个寒噤！
那些人很是迅猛的收了攻势。
郁华愕然望着那倒下的人，眉目里满是惊惧，她没有看错师尊他杀人了！那个人就在他一招之类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她转眼望向燕祗。那玄衣男子脸色苍白如纸，额际的冷汗淋漓而下……
他杀人了，终究还是亲手杀了人……
他有些无措的望了一眼手中沾血的剑刃，也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微有茫然，可是很快他恢复了平静，转眼望向那群黑衣人。
那群黑衣人只是停了一会儿，心中似有的计谋，又朝着燕祗快速攻来。
他们六人合力，来势那么猛，变幻极其迅速，不出十招，燕祗已抵挡不住，愕然唇边一抹殷红滑落，却仍旧忍着伤痛，拉着郁华，嘶吼一声：“快离开！”
郁华已在那些人成群攻来时反应过来，她推着那赤金轮椅，奔跑了起来。郁华心知，七王定是有近卫跟随的呃，只是这些人来的太猛，一瞬的功夫，还来不及反应就出现了，也许再拖个几分钟的时间，七王的近卫就要来了。
“嗖”的一声，那黑影中一人扬剑踏地而起，那剑风凌厉，似是运足了十成十的内力，那么猛烈的朝着燕祗刺去。
那剑光一瞬刺痛了燕祗的目，他何等警惕之人，挥剑就要挡，可那手腕部的痛感瞬间传来，让他一瞬提不起气力，那一刻他似是已知晓自己躲不过了，眼里竟闪现一抹凄然，纤长的睫羽微动，下意识的就要阖上……
“唔——”
痛感未传来，他却听到一声痛苦的呜咽声，他明明瞧见了殷红的血从自己眼前喷出，却未曾感受到如期的痛感……
怎么回事？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孤鹜秋水已来到他的身前与那些黑影打成一团，而那瘦小的身子却倒在了地上。
“郁华……”
一声沙哑的呼唤传来，他耳中万籁化作空寂，那声音犹似柴刀刮竹，残残涩涩，让人背部发麻。
那人极美的目黯淡下来，就像千年古潭结冰转为死寂，可只是一瞬，那冰层皲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纹路，裂开了，再也拼凑不齐了……
甚至那冰层之上的幽蓝光感褪去，染上了鲜红。
“郁华！”他摇晃着手中的人儿，耳旁的刀剑声都化作空灵。
“咳咳咳……”怀中瘦下的人儿猛的咳嗽起来，血水也顺着唇滑落，“师尊啊……”
“郁华你什么都不要说，不要说了，你不会有事的呃，为师绝不允许你有事！”那人红着眼，同怀里的人儿温柔道，那和风细雨，犹是让郁华身在三月里。
郁华摇摇头，使出浑身力气抓住那人的衣袖说道：“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想挡的，我脚滑了一下……咳咳……咳……”
之后，没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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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祗呆愣了片刻后，晦暗的眸子瞳孔一瞬放大，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郁华！……”他高呼一声，一手搂着少年的腰肢，一手插进了少年乌黑的青丝之中。
少年口中外溢的血水，刺痛了玄衣人的目——
“郁华，本王命令你醒着！你不能有事！绝不能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