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逸轩周身直冲霄汉的磅礴剑意虽然消散,但目睹方才一幕的人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一个纨绔子弟,怎么可能眨眼之间变成剑道宗师?
很多人或许不知道“龙雀刀”三个字在江湖中的分量,甚至无法理解宗师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可这些并不妨碍他们心中的震惊和困惑。
毕竟两人交战的场面众人乃是亲眼所见,刀光凛冽,剑气横空,凤鸣花雨亦如神仙手段,青石地面到现在都留有密密麻麻的切割痕迹,这是“人”可以做到的程度吗?
其中震撼不解,又以澹台明为甚。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近几年来,他除了涉足政事意外,也招揽了不少江湖人士,自然听说过“关中刀王”秦天明的威名,也很清楚“宗师”二字在江湖中的分量。
或许江湖中的顶尖高手还做不到对抗数万大军,但是那些号称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军中猛将,在这些江湖高手眼中,也不过是个莽夫罢了,真的单打独斗,战阵武艺几乎毫无用处。
内气离体伤敌是为宗师,但在澹台明看来,宫逸轩又非寻常宗师这么简单。三年前法严寺方丈,南武林最顶尖的宗师级高手玄松大师入宫讲法,期间表演摘叶飞花之术,以一片花瓣于十步之外切断茶壶壶嘴,圣上观之惊为天人,乃奉其为上宾,多有礼遇。
只是今日自己看到了什么?宫逸轩仅以剑气便飞射百步,险些将秦天明射杀当场,拼斗之中更是纯以隔空剑气对敌,弹指间击败“关中刀王”这种成名数十年的江湖名宿,事情的发展,真的让澹台明产生了一种三观尽毁,人生颠覆的心情。
导致现在虽然风云止歇,他却不知以什么态度来面对宫逸轩这个新出炉的武道“宗师”,心情极为的复杂。
宫逸轩不可能知道澹台明心中的弯弯道道,对于一个皇子,而且是成年的,有继承权的皇子,他是下意识的敬而远之的。环视四周,每一个与他四目相对的人,尽皆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匆匆错开头,仿佛害怕着什么。
公主小萝莉倒是无所顾忌,只是刚才宫逸轩的表现也确实惊艳,令澹台莺一时之间有些瑟缩,想要说话,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宫逸轩见澹台莺的表情动作如此有趣,又想起方才她面对荆云等士子的围攻时对自己的维护,心中一软,便笑着向小萝莉招了招手,道:“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
澹台莺见宫逸轩没有因为实力的变化而冷淡,甚至因为死劫以过的好心情,显得更加的温和了,心中自然大喜,连忙上前两步,一蹦一跳地来到宫逸轩身前,揪着宫逸轩左看看右看看,如同欣赏一件珍奇的玩具。
“冯大哥,快告诉我,你那个叫的很好听的光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小萝莉满脸好奇地询问道。
宫逸轩被澹台莺的动作弄的哭笑不得,只得以手掌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示意他安静一下,只是拍上去后,又觉得不妥,澹台莺毕竟是一位公主,大庭广众之下,自己的行为有些孟浪了。
但澹台莺却毫无所觉,发现宫逸轩的手拍到自己的脑袋上,还享受般的眯起眼,如同被主人亲近的猫咪,极其呆萌。
旁边的澹台明见自家妹妹与宫逸轩亲近,目中精光一闪而逝,只见他整理了一下方才慌乱中有些零落的衣襟,朗笑一声,拱手道:“冯兄瞒得小弟好苦啊,枉小弟方才还替冯兄担忧。来日冯兄若不摆酒谢罪,这兄弟便做不成了。”
宫逸轩感受到澹台明言语中突兀的熟络亲近之意,起初还有些疑惑,但是脑子一转,便明白事情缘由,无非是自己本人已经具备了拉拢价值,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跟自己交往只是为了搭上便宜老爹那条线罢了。
心中虽然无奈,但面子上还得过得去,宫逸轩只得拱手陪笑道:“应当的,应当的。”
“姓荆的,你往哪里走?”
澹台明本来还要接过话头,继续与宫逸轩套套近乎,只是一声尖利的怒斥声突然传来,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顺着声音望去,之间先前不知道躲到藏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的彭东来又一次跳了出来,指着一个方向大声呵斥。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再看,只见先前以言语挤兑宫逸轩的榜眼郎荆云,竟然一个人摸到了会场一边的花丛后,眼看着便要远遁,只是不巧正好被彭东来道破,一个人站在那里进退两难,好不尴尬。
“姓荆的,先前你不是说我大哥文不成武不就么?咱们不谈文,你给我回来,让我大哥跟你聊聊武!”好不容易抓住话柄的彭东来哪容得荆云从容遁走?于是步步紧逼道。
荆云闻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恨地看了一眼彭东来,又见宫逸轩平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强词道:“看什么看?今日算荆某栽了,哼,来日同朝为官,荆某必有所报。”
说完,也不等其他的反应过来,便急匆匆地掩面而走,脚步迅疾,眨眼便消失在错落的花丛之间。
“切,废物。”彭东来掐着腰,一脸的嘲讽揶揄,转头再去看先前颇为活跃的董文,欲要再训斥几句。
只见那董文却当先向宫逸轩拱手作揖道:“恭喜冯公子武艺大成,来日提携玉龙,为吾皇开疆拓土,马踏洛京(大燕京城)恐怕亦非难事,小可在此提前恭贺了。”
“呃~”彭东来的千言万语,被董文这一句话压回了肚子里,心中极是别扭。
见会场已经风平浪静而陆续赶回的男男女女们,亦目瞪口呆地看着董文,没想到当朝探花郎竟如此厚颜无耻!先前还在义正言辞地批判对方,转过脸来便能开口奉承,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宫逸轩本不欲与这些士子们计较,正所谓占他肉身,担他因果。冯郯先前确实不是个东西,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任何事情都敌不过时间的洗刷,想来日子久了,也就没人再纠结了。
但是连他也没想到,先前还咄咄逼人的董文,转过脸来就能口出阿谀之词,着实拉低了自己对士子文人们的印象分。
先前四散奔逃的人只听得凤鸣如歌,花飞若雨,其实并不知道内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此时见荆云跑路,董文变脸,心中略有猜测,只是仍不敢相信罢了。
几个性子刚直的及第进士见董文如此做派,纷纷拂袖唾弃,转身而走,皆以与其同年为耻。
董文见同年学兄学弟们的反应,神情也有些晦暗,不欲多呆,只是向澹台明宫逸轩等人拱了拱手,匆匆而去。
事情到了这份上,积香节之会显然是进行不下去了。澹台明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吩咐后来赶到的宫人将两名小太监的尸体收敛好,带着澹台莺匆匆离去。又与宫逸轩相约来日再去国公府拜访,口气神情颇为热络。
澹台莺虽然不舍,却也知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回宫后有大量的问询需要应对,只是临走之时满脸羞红地将一个香囊塞入宫逸轩手中,以蚊子般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话。
只是宫逸轩真的怀疑小萝莉光张了嘴,并没有发声,因为以他当下的修为,竟也听不出澹台莺到底说了什么。只得愣愣地收下香囊,目送着小萝莉一步三回头的身形远去。
“大哥!你不会真看上这小丫头了吧?”
见众人陆续离开,彭东来讨好般地跳了出来,凑到宫逸轩身边轻声问道。
宫逸轩又一次被浓郁的香粉气味儿呛的险些背过气去,嫌弃的后退了半步,道:“回去把你身上的味道洗干净,又不是女人,抹什么香粉?”
彭东来见宫逸轩并不正面回答自己,也不再问,嘟嘟囔囔道:“这可是今年的风尚,据说胡老尚书前些时日去秦淮河宴客,全身香气四溢,又以大红花束点缀衣冠,一身气质颇受追捧。”
宫逸轩翻过冯郯记忆,知道彭东来口中的这位胡老尚书乃是上一任吏部尚书,门生故旧虽遍布朝野,却不贪恋权势,于去岁辞官,如今赋闲在家,乃是南梁朝廷中少有的好官。想到这位老大人一身香粉,头插红花的样子,宫逸轩打了一个寒战,细思极恐。
“我说大哥,你刚才那两下子,真如天神下凡一般,教教小弟如何?”彭东来继续讨好道。
宫逸轩淡笑着扫了他一眼,道:“你学来作甚。”
彭东来一听有门,心中大喜,出口便成了实话,“来日去那青楼楚馆,若是有哪个杀才敢与小弟抢女人,小弟也学大哥这样,一口红痰吐他一脸,看他服是不服。”
宫逸轩笑容一僵,嘴角有些抽搐,脑中不断重复着彭东来的话,一口红痰。一口红痰?一口红痰!
闹了半天,自己口“喷”舌剑,凤鸣九天的英姿落到彭东来眼里,就是一口浓痰?你一口痰给我喷跑个一流高手试试?
彭东来哪知自己无意中严重打击了宫逸轩,此时依然东拉西扯道:“我说大哥,你咋把那个刺客放跑了?小弟可从来不知道,大哥还有个菩萨心肠。”
宫逸轩不欲再理这个二货,疾步走在前边,但是他的话也确实问到了点子上。
自己为什么会放跑刀客和那个疑似同伙的持剑少年?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菩萨心肠之类的原因,而是自己不会轻功!
对,就是这么简单!
《太虚无形剑》中虽有轻功传承,但是那个与剑诀相配的“剑遁腾空”却太高端,以自己当下的修为根本无法施展。再加上自己初习武道,力量又是依靠残剑速成所得,运用方面极为生涩,多是直来直去硬打硬拼的手段,哪能跟那些一步一个脚印,几十年摸爬滚打的正统“宗师”相比?
因此也导致秦天明以一流高手的实力,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逃出升天这一结果。
如今的宫逸轩,就像是一个拿着枪的小孩,他可以用这把枪把大人吓跑,却不一定能够将大人打死罢了。
想到此处,宫逸轩暗下决心,一定要寻一部轻功法门,同时好好研究研究《太虚无形剑》传承中的“剑遁腾空”,也好补足自己的缺陷,免得被人利用成为破绽。
“哎,大哥,大哥,等等小弟!”彭东来见宫逸轩根本不搭理自己,只顾埋头疾走,以他的身体,已然有些跟不上了,只得喘着粗气,在后面大呼小叫,“你还没教小弟吐痰的绝学呢!”
宫逸轩闻言神情一囧,脚下步子更快,转眼间便不知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