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鲁连鲁老太监的吩咐,早有仆役将一张长桌搬入正厅。两名随侍在鲁连身边的小太监殷勤地从箱笼中拿出各种器物,按照顺序小心地将它们置于长桌之上。
雪白的锦缎铺桌,将这些寒光闪闪的金属工具衬得更加阴森可怖,如同十八层地狱中取来的无间刑具。
四名健壮的中年仆妇各自驾着乔薇四肢,以防其挣脱逃匿。但下令如此施为的老太太怕是多此一举了,莫说乔薇全身是伤,又在水牢中浸泡了两三个时辰。即使是完好无损,在国公府的深宅大院中,她又能跑的哪里去?
鲁老太监微眯着双眼,毫不在意周围的情形与妇人们的议论。只见他手端茶盏,偶尔看一看被夹在仆妇中间的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女,上下打量着她残破衣物下的身段,发出几声不明意义的低笑,如同锁魂厉鬼一般,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小太监们将零零总总的工具全部摆好,鲁老太监才再度开口道:“老夫人,下面的事情,贵府的女眷们怕是不好多看,还是回避为好。”
“哦?为何?”老太太语气沉闷,声音低缓,丝毫不坠当朝一品诰命的气度。
鲁连轻轻嗤笑,外在却未表现出什么,面上依然恭谨,“嘿,老夫人容禀。咱家觉得贵府女眷,多是富贵荣华之人,下面的事情,观之恐有不适啊。”
“哼!”老太太闻言,眉毛几乎竖起,拐杖顿地,发出嘭嘭的闷响,“公公勿忧,尽管施为便可!我冯家世代将门,虽有虎子,亦有虎女,今日便要看看公公的秘技如何鬼斧神工!”
琳琅阁中的十余名女眷虽然气愤于鲁连的小视,但女人毕竟是女人,一些聪慧远视的,怕是已经猜到了之后的惨状,早已生了退意。如今家中老祖宗发话,诸女哪还敢分说,全都站定不动。身子虽然挺直,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阁中诸人,真心想看到人烛制作过程的,恐怕也只有老太太和冯郯的母亲王氏了。
这时,忽有小厮在外间禀报,“禀老祖宗,蜡熬好了。”
还未等老太太发话,鲁老太监却越俎代庖道:“锅就停在灶上吧,小火慢熬,莫让它凉了。”
小厮听到陌生的吩咐,有些不敢应声,只得再次询问,“可是老祖宗的意思?”
“便照公公说的去做。”如今老太太心头的头等大事便是为孙儿报仇,哪顾得老太监的无礼。
王氏心中更恨乔薇,哪容得小厮耽误时间,以哭腔喝道:“没听到么?还不快去!”
“诺!”小厮一惊,赶忙退下。
此时熬蜡的大锅就支在院外,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蜡汁的沸腾声不时传来,闻之令人心烦。
鲁老太监再次抿了一口茶水,惬意地深吸一口气,这才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起身。
“宣宗爷的那柱‘美人烛’,乃是咱家师傅亲手所制,六十年春秋更迭,此时想来,追情忆景尤自历历在目。尔后几位先皇不喜此物,本想着,咱家这身业艺便要跟着这把老骨头入土了。将来见了师傅,哪还有脸侍奉左右?”
说到这儿,鲁老太监长叹一声,眉宇间尽是沧桑黯然。哆嗦着手,拿起一支擦得锃亮的锥子,老太监如同对待情人一般轻轻抚摸,追忆之情溢于言表。
“未曾想,临到老了,还有施展的机会。就是明天死了,咱家也可瞑目了。”
其中一位小太监闻言,眼中隐含悲色,忙劝说道:“干爷爷老当益壮,可不敢说这些丧气话。”
“对滴对滴,”另一位小太监也跟着接话,“干爷爷昨日还吃了一斤肉和一碗饭,定能长命百,啊不,是长命千岁!”
“啪!”老太监一巴掌拍到后一位小太监的脑门上,笑骂道:“这话也能随便说么?猴孙儿,莫不是忘了忌讳?”
挨打的小太监赶忙赔笑,不住地虚扇嘴巴,模样颇为滑稽。
老太太才失了爱孙,见到此等情景,心中恼怒。但此时有求于人,倒也不好发作,只是皱皱眉头,便也作罢了。
“公公可以一展所学,老身亦感欢喜。既如此,便请公公速速动手吧。”
王氏眼中只有儿子的“尸身”,一边抹泪一边哀泣,哪会关注三个太监,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此时听老太太开口,也知道杀死儿子的少女便要受难,眼神当即飘了过来,看着乔薇,恨意难掩。
“火盆点起来吧,若不活血,怕是要影响品质。”老太监吩咐道。
不提仆妇和小太监们的准备,以及乔薇的极度惊恐。三房夫人于氏不知何时已经挪到了老太太旁边,低声在老太太耳边道:“娘,此女杀了便是,如此作为,儿媳怕是,怕是。”
“怕什么?”老太太压住心头不悦,冷冷道。
于氏也知婆婆性格,但此时不知道如何做想,依然硬着头皮道:“怕是有伤天和。”
“哼!”老太太心下大怒,但此时有外人在场,倒也不好表露,只得硬按下怒火,许久,这才用极低的声音令道:“退下。”
“可是。”
“退下!”
于氏还欲再劝,但老太太积威甚重,只得作罢。
看了看瑟瑟发抖却依然故作坚强的乔薇,于氏的眼眸中闪烁着些许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作孽哟~”
人如果惊恐到一个极限,便会有两种反应,第一便是内心崩溃,整个人失去任何思考的能力,只能凭借本能行事;而另一种人则会冷静下来,不但恐惧尽去,思维反而比平时更加敏捷。
乔薇或许便是第二种人,眼见老太监拿着寒光闪闪的奇异工具走到自己身旁,她反而不再恐惧,身体不再发抖,只是浑不受力的瘫软在仆妇的臂膀中,大脑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若非拥有这种性格特质,恐怕乔薇也不会在即将被侵犯时,拿起玉枕准确地砸中冯郯的脑门。
身边四个火盆燃烧着红红的炭火,此时已是初夏,室内本就暖和。方才水牢中的寒意早已驱散,如今被炭火一烤,乔薇竟然感觉燥热无比,有汗水自周身毛孔渗出。
鲁老太监围着乔薇绕了几圈,满意的点了点头,缓声道:“把衣服去了吧,猴孙儿们,拿金丝锁来。”
仆妇们依照吩咐,三下五除二地便将乔薇身上残存的几片布料扯光,乔薇则早已没了反抗的力气,只能听之任之。如此,一具美好的胴体瞬间展露在众人面前,若非那如玉般的皮肤上遍布的横七竖八的伤痕,恐怕会更加的惹人遐思。
“狐狸精!”女眷们开始议论纷纷,心生嫉妒的,免不了要开口讥讽斥骂几句。
两名小太监也是首度见到这等凹凸有致、珠圆玉润的异性身躯,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半拍,往日宫中见闻全都浮现于心头,自有一股奇异的念头开始在脑中躁动。
鲁老太监泰然自若,看向乔薇的眼神依然古井无波。
“猴孙儿!看什么看?就不怕长针眼么?”
小太监们听到老太监训斥,心中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将一条折叠起来的金色锁链抬起,中间嵌有大大小小金属拷具,拉动起来叮当作响,声音颇为悦耳。
“上锁吧。”老太监继续吩咐。
小太监们跟随鲁连许久,上锁的手法早已学会。只见他们赶跑了驾着乔薇的仆妇,三下五除二地便将锁链依照一种奇异的手法环绕到她的周身,手腕脚腕和脖子皆有拷具禁锢,最后将锁链固定后。乔薇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跪于地上,双手锁在背后,脖子后拉,头颅仰起,杏口微张,根本无法闭合。
其中一个小太监固定完锁链,还不忘借助身体的遮挡,在乔薇胸前的玉峰上摸了一把,随即咽了一口吐沫,迅速退到老太监身边。
乔薇全身****,又被这种古怪的锁链固定,挪动一个骨节都要使出莫大的力气,哪还能动弹分毫?此时任她精灵古怪,心中念头电转,最终化作的,也只是绝望罢了。
老太监在桌上拿起个长嘴银壶,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口中还喃喃说道:“莫怕莫怕,黄泉路上,自有冯家大郎相陪。可记住了,到了阴间,可得毕恭毕敬,伺候主子,容不得一丝疏忽。”
老太太年纪虽大,却异常地耳聪目明,听到鲁老太监的低语,也是不住点头。其他女眷,则多有目光闪避者,先前提议做人烛的妇人,更是躲到了人群之后,头都不敢冒一下。
乔薇冷冷地看着鲁连,眼角的余光,亦掠过琳琅阁内诸女,似要将每一个人的脸孔都记在心间。她没有流泪,她不想自己的懦弱被仇人们看到,除了激起她们的快意,眼泪没有任何意义。
鲁连见到乔薇的反应,心下微微惊奇。又想起六十余年前,面对同样境况敏妃,那一宫之主屎尿齐流的样子,高下立判。
“倒是个有种的,若是不服,到了阴间,自去阎罗处告了咱家便可。”鲁连冷笑道。
蓦地,鲁连突然感觉有一丝异样!他提着水银长嘴壶的右手微微一顿,已经几乎要伸入乔薇口中的壶嘴停了下来。
先前一直神色死寂的乔薇,此时竟然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但是鲁连知道,这种惊恐,并非来源于手中的水银壶!因为乔薇的眼睛并没有看他,而是拼命的向琳琅阁中床榻的位置倾斜!
那种惊恐!那种不可思议!那种难以理解!这些复杂的情绪交汇在一起,甚至让乔薇的脸庞都扭曲了起来,全身颤抖不止,如同见到了人世间最可怖的事物。
鲁连八十多岁的年纪可不是白活的,若是此时还没意识到不对,恐怕早就死在无尽的倾轧之中了。
先打量了一下面前六七十度的范围,只见凡是面向床榻的仆妇女眷,尽皆露出一副惊恐崩溃的神情,而背向床榻的人,则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诸人。
“咕咚!”猛咽了一口吐沫,强忍着诡异的不安,鲁连心下一横,正要转头,忽听一个沙哑阴森的男声响起,宛若地狱的恶鬼!
“阴间可不好去啊!而且,阎罗我都没见过,谁还能见?”
仿佛是在叙述一个平淡的事实,但这突兀的男声,怎么坑出现在里间?那里有男人吗?或者说,有活着的男人吗?
“铮!”
有剑鸣呼啸,撕裂空气!一股独特的气场笼罩四方,将室内诸人尽数覆盖,如芒在背之感生发;又有奇异流光穿梭其间,置于正厅中的黄花梨木长桌,被流光一划,瞬间散架,切口平滑,如同被神兵利器所分解。
“诈尸啦!”
尖利的女子惨叫声响起,如同燃了一室的爆竹,死寂不复,惶乱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