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大家连日赶路,华晟渐渐适应这样的节奏,虽然辛苦,却也忍耐了下来。
日子还算过的去,景色虽难看,却盛在新鲜,荒郊野外枯凉的秋。
华晟都努力让自己看的津津有味,毕竟,对于易辛来说,也许不过是多次远行中的一次,对她来说,却可能是人生中弥足珍贵的唯一。
所以当易辛坐在石头上吹着山风休息时,看到的便是华晟站在树林前,背对着他挺立着,面朝树林,自作至右,认认真真的欣赏。
易辛用了‘欣赏’这个词来评价华晟此刻的状态,是因为她的确是在欣赏。
欣赏荒凉的秋景,欣赏茂盛却枯黄的树林,欣赏满地落叶,欣赏秋的萧瑟和一丝美。
她咳嗽两声,将围巾围的紧实了些,蹲身捡起一叶完整的枯叶,插在了手中的书册里。
转身回来的时候,看见易辛正盯着自己,她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日子里,她秉承父亲的教诲,跟易辛保持距离,又不太疏远,礼貌而矜持。
易辛也感觉到了,只是释然的配合她的节奏和态度,这是个很好的陪伴,善解人意,又温文知礼。
邹管事跟着柳护卫围着营区巡视一圈儿后回来,看了眼易辛和华晟后,开口道:“接下来,我们就出了京城地界了,一路往南。秋天受涝灾影响,没有收成的农门在秋季无所事事,又担心冬天没有食物过冬,往往会成为乱民或者暴民,甚至可能成为土匪。我们后面要住的驿站,条件和安全性都会远差于之前的每一次。届时还请易老弟和秦老弟不要介意,另外要出门或有什么行动,也还请谨慎,最好与我知会商量。”
邹管事可谓很不客气了,就差直接说:后面一路不顺,你们就别给我添麻烦。
华晟点了点头,转身回了马车,易辛走过去拍了拍邹管事的手臂,跟随邹管事一起去牵马,他们准备启程了,必须在入夜前赶到下一个驿站,不然露宿可不怎么好受。
华晟坐在马车上,打开舆图,将自己所在的位置标记出来,将路上耗费的时间也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所经之处,第一站需要她和易辛去查探的所在在哪里。
易辛和华晟将在第一站丘头镇与裘雨来大人汇合,裘大人会晚他们几天抵达,接下来,她和易辛就要一路跟着裘大人查探,一边查探,一边跟着林家商行的行商队伍南下掩人耳目。
丘头镇是南下第一个小河口,这里也糟了水灾,却并不算最严重,可按理说不应该受涝灾影响的丘头镇竟也因为涝情错过了春种最佳时机,裘大人怀疑这里根本没有得到什么防涝预防或赈灾帮助。
华晟在丘头镇的地点上画了个圈儿,低头沉思起来。
她小时候跟着父亲研究过水利治理,那时候父亲刚上任没多久,她也还小,可父亲的一些教授知识她却还记着,一般丘头镇这样的偏北地形小镇,其实是最好治理的。
如果真如裘大人所猜测,这次查探的情况,恐怕会非常危险。
如此猖獗的侵吞建坝修渠钱财,这样的事都敢做的人,有胆杀钦差,丝毫不意外。
邹掌柜一边跟易辛边走边说话,一边回头朝着马车看了一眼,眼神里不自己流露出一丝不以为热,以他这样谨慎的人,很少情绪外露,可这一路走来,瞧着那个瘦弱漂亮的小男孩,却无论如何看不出像个官大人,这样娇滴滴的小书生,将来能有什么成就。
不仅瘦弱,看着还很不擅与人交际……这样的人,离开了易辛,恐怕都活不到添州。
除了长的漂亮,他是不能理解易辛何以那般照顾秦华晟,就因为她是秦相的侄子?
见易辛抬头看自己,邹管事忙收回目光,脸上又挂起面具笑容。
……
夜里本是华灯初上的时刻,南定驿站却只在门口挂了一个随风晃荡的灯笼。
红色的灯笼光芒时而落定在左侧门口的马车上,时而落定在右侧门口堆砌的木柴垛上,显得有些苍凉瘆人。
华晟一行人在南定驿站落脚时,天已经黑了。
邹管事派来打前哨的护卫已经为大家安排好了房舍,放好包袱,众人便落座吃饭。
华晟每日与这些人同吃同行,此刻与几个脚夫同桌而食也没觉得有什么。
……
门外,一行人从远处急骋而来,马儿跑到近前,便得得减慢,领头的人朝着南定驿站四周看了看,见到马车和马匹,便得知有人已经先到了驿站。
隐在暗处的几层暗卫纷纷朝着那架马前行领头之人盯去,领头的健壮男子便感到如芒在背。他却依然挺背坐在马匹上,淡然前行,并不东张西望。
隐约的月光下,暗卫们很快便认出了领头之人的脸,本欲设防或紧张起来的暗卫们,虽然在心里疑惑‘为何此人会出现’,却也都放松了下来。
一行人抵达南定驿站门口后,纷纷下马,直接朝着正堂而去。
那领头之人身材高壮,步行之间阔步却不显得雷厉风行,反而带着种携风裹雨的悠闲,他推开门的瞬间,将一方黑帕子系在了脸上。
而他身后的所有人,在进入正堂时,也都蒙了面。
刷刷刷进门,一字排开,所有人都抽出刀剑武器,几乎是瞬息之间,便堵在门口,将里面正在吃饭的众人半围了起来。
正在吃饭的护卫们第一时间便站了起来,他们本就随身带刀,此刻快速抄家伙,也并不惊慌,几乎在瞬间便将邹管事等人围在身后护了起来。
“来者何人?”柳护卫囫囵吞下还没嚼烂的食物,他使一把重刀,板着脸瞪着来人,整个人其实凛然,朝前迈一步后,却更显得骇人,似的一众护卫士气大涨,很有安全感。
来人一进门,方看的清其穿着——一身绣铜钱暗纹锦衫,绣工精致,衣料华贵,很难想象有劫匪会穿着这样骚包来劫财围堵。
那人眼睛在室内众人身上一扫,眼角便微微上挑,似是微笑,他压低声音冷然道:“后院儿里的货,我都要了,用来换你们的命。”
邹管事皱着眉头盯着来人,却是半晌没有开言。
易辛却依然坐在原地,穿过护卫们站立的间隙去打量来劫货的人,既然是要林家的货物,那么便与他和华晟无关了?
尽管如此,易辛却还是紧盯着来人,而他身边带着的一个小厮,也不知不觉站在了易辛身侧,全身紧绷,如随时准备射出的箭一般。
易辛扭头看向华晟,她已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站在桌后朝着围堵住门口的众匪望去,眼神犀利防备,神色清冷,又别有另一番风情。
“狗屁!东西一点不会给你,你们的命倒是要留下。”柳护卫冷冷说道,丝毫不让,气势上俨然压过对方,“就你们这一行人,想动林家商行的货,恐怕太过不自量力,听我的奉劝,此刻退去,我们概不追究。”
此刻双方对峙,却是没有人说话。
如果不起硝烟,能平息双方杀意,自然最好。
对于林家护卫来说,什么风浪没见过,并不将对方看在眼力,可刚出京城便动刀,万一有所伤亡,也非常不利。
就在大家拼气势,并未动手之际,突然一只箭羽破空而出,划出一道凄厉啸叫,朝着那华服悍匪的额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