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行刺一案遭遇瓶颈,证据不错,线索摸到一半,也几乎断了。
苦主乔家远离京城,乔大人仙去,事情变成了烂尾的帐。
皇上那边亲自委派两部查探,最终总要有结果上报。
刑部始终摆出一副大理寺说什么,我们就跟着说什么的态度,完全不做独立发言,更不做独立判断,滑不留手。
方青胥坐在案桌前,一边是驿站传来的乔大人一家消息文件,一边是查探的各种证据和口供等文件,而他手里捏着的纸团,却是从蜡丸中捏出的密信。
他靠着木椅,看着油灯下摆着的各式文件纸张,搓了搓手里褶皱的薄纸,沉吟了半晌,抖了下薄纸,将之递至油灯前。火焰噼啪作响,纸张瞬间便燃尽成灰。
他弹了弹手指,长指落在桌上后,又轻轻点了两下,终还是叹口气,有些无奈的样子。
最终,谁去为这个案子顶罪,已经不重要了。
他现在手里,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有时候,一个人的生命,在这样的政斗中,又意味着什么呢?
不过是一次重大事件的推动剂而已。
乔为岭的死亡,他的冤屈,他曾经鲜活的人生,都不足为道了。
吹熄了油灯,站起身,他大步走出书房。
……
最近吏部忙疯了。
在乔大人在时,致仕和丢官的大小官职空位,就有不少。太子党们空出来的位置,等待填满。
如今乔大人走了,吏部本就忙的焦头烂额,可谓雪上加霜。
吏部尚书颜大人每天早朝上都要吐个苦水,哎哟皇上啊,吏部快要忙的脚打后脑勺了,救命啊。
吏部左侍郎孙尧就跟着一脸黑的站在边上助阵,就差青着一张脸扮病扮苦了。
眼看着秋收的季节,本就是忙碌的季节,人手紧缺的档口,全朝野每个人的心都在活泛的跳跃。
即便那不吭声只看着的,心里也惦记着——总有一个位置,是你想补上去的吧?或者,是你希望让某个人补上去的……
相府的门槛几乎被踩平,吏部尚书颜大人的门槛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子和八王早过了蠢蠢欲动的阶段,他们已经动了起来,明里暗里动作极多。
颜大人要么装病不见客,要么躲到吏部去用孙尧顶着来拜访的客人,也是苦不堪言。
一方是太子一边,一方是八王一方,多角度的压力,承哪一方的重,都只怕将来会受不住。
现在一言一行一个决定,都可能把自己送上活路,也可能把自己送进死门。
颜大人一向是个圆滑躲事的主,以前乔大人在的时候,恶事坏事就是乔大人去出面执行,颜大人在幕后笑呵呵的做那个万事不得罪人的老好人。
如今,颜大人苦哈哈的将目光投向吏部左侍郎孙尧,却连苦笑都维持不住了。
孙尧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油盐不进,言语直接冰冷。
跟孙尧说话,一个不妨备,就是被喷一脸恶毒之言的下场。
颜大人跟这个属下共事这么多年,就没捋顺过孙尧的脾气。
苦,太苦了。
直到失去乔大人,颜文仲才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需要乔奇啊。笑嘻嘻却做事果敢的乔奇,从不让自己操心,还顺自己心意的乔奇!!!
那个老家伙,怎么就这样丢下自己,离开了呢?
呜呜呜。
颜大人每每对上孙尧那张消瘦刀切般不柔和的脸,他就心痛。
不行,他急切需要一位如乔大人一般的属下,速速把吏部右侍郎的位置填上啊!
所以,连颜大人也坐不住的去相府拜访了。
秦相病了,秦大少爷被从国子监领了回来,招待客人。
有趣的是,相别于吏部颜大人府门紧闭,谁来都不放行。秦相府却是大门敞开,所有来拜访的官员都请进门。
不过,想见秦相是见不到的,秦大少爷却会亲切招待你。
秦大少爷上理诗书,下懂天文地理,与你聊起来,停都停不下来,可要聊到国事,秦大少爷却会笑嘻嘻的跟你打马虎眼。
论道打太极拳的功力,秦大少爷秦华宇竟似不逊色秦相。
只是,秦华宇虽从不应承什么,但对每一位来访的人,都会送上几句话,这几句话暗含玄机,竟有点名此人眼前所面临情况的功效。
每个人都是满怀期待的来,若有所思的离开,虽不能说是完全满意,但人家秦府以礼相待,也给予了指点,可没有怠慢你,甚至对于一些聪慧之人来说,此来一次可谓有大玄机了。
不过几天时间里,秦华宇就觉得仿佛过了几个月一般的辛苦。
他这几日快把所有京官儿叔叔伯伯都见了一圈儿了,每个人都不能得罪,还要提点几句话帮助对方了解自己面临的选择,到底意味着什么。
若来访之人,能看到自己未来路上十米的路况,秦华宇则会提点其十一米至十五米路上可有什么危机或际遇。
也就是说,秦华宇总会让来拜访之人感觉,他能看到自己所看不到的更远的未来,他能看到自己选择之下造成的更多更明确的结果。
这样的指点,不可谓不贵重。
要说这些指点,完全是秦华宇所想,众人是不信的。
但回忆与秦华宇沟通时,秦华宇言语顺畅,眼神明亮,语句清晰逻辑明确,便可知,至少秦华宇是完全理解这官场上下,朝野里外的道道的。至少,这些提点和见识,是秦相讲解给秦大少爷,秦大少爷受点拨后悟过的。
几日下来,朝野内外都明确了一件事:秦家大少爷可谓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少年人了啊,秦相后继有人!
不少聪明的官员们,对秦家大少爷更加挂不想看——这样的少年人,将来必有大造化。而有秦相这样的父亲,在他尚未进入官场时,借此机会,为他铺就了这样一条人脉线,只怕……
更有人猜测,秦相如此作为之下的深意。
可从秦华宇对每一位的提点中来看,竟是不分八王部下或太子门生,皆一视同仁,做出了效忠天下,效忠圣上,不管朝争的态度。
太子和八王两派都在暗中憋着一口气,一边要骂秦禹是个老狐狸,一边又松一口气,至少秦相并没有站在敌对的位置。
……
而这日,孙尧登门拜访秦府,这个很少与人来往,孤僻到三十来岁还未娶亲的男人,竟也上门来秦府拜访了。
秦大少爷亲自在外书房门口迎接孙大人,并谦逊甚至谦卑的将孙大人迎进了外书房。
而始终躲在侧间坐听儿子待客,始终都只是一边喝茶一边写大字的秦相,从侧间走出,亲自接待了孙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