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几拨人后，华晟独自坐在小桌前。
父亲回府了，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了，如果华晟心大点儿，这会儿就应该安稳入眠了。裹着被子做个美梦什么的，隔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跟着做相国的父亲侵染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把事情看的这么简单。
这一场闹剧，从她进入国子监那天起，不，也许更早更早，而直至现在，在众人各怀鬼胎的推动下，已经扩张到无限大了。
卷到父亲的袍尾恐怕也并不是结束，真正要求牵扯的目的，恐怕还是指向太子，指向八王的。
她是不相信太子这一边的人就傻，到时如何反击，事情真正落幕结局如何，还尚未可知。
但，很多事情，她顾不上也想不到那么远那么细，只眼前，今天父亲被叫到太子跟前问话，这一切便是前面无数大小事推动而就。
华晟自然记得，易辛是如何设圈套让她踩进来，也知道父亲被牵扯进来后，有多少人为了自己躲起来，将父亲向前推。
身居高位，身不由己。
这么多人心存不轨的设局，父亲又怎么可能片叶不沾身。
如今他与太子彻谈一日，明天还不一定有怎样的猜忌传出来。
为了不变成八王和太子共同忌惮的人，父亲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择一而栖，似乎是到了站队的时候。
可一旦站队，父亲就将成为某一位王子面前最强劲的盾牌。
华晟不想让父亲置身于这样的危险之中，更不想全家人的生死安危，都这样明晃晃的摊开在局面之上。
想到这一切，华晟咬着牙心里念着那些名字：易辛，乔为岭，黄方……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些人。
包括八王、太子……每个人都推动着，小心翼翼的下着这盘棋，而父亲、他们这些人，都在棋盘之上。
躺卧在床上，灯光熄灭，华晟面对着黑暗，依然久久不能入眠。
昨日或许还尚有侥幸，总觉得危机不会来的这样快，总觉得不会就如此犀利的卷进时局站立在最危险的地方。
可今天经历的恐惧，却彻底的点醒了她。
而面临这一切，她是多么的无措。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这样？
她不喜欢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身为秦府的一员，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
华晟正闭目思索，门口有脚步声缓慢而来，待到门口停顿了下。
华晟紧绷的瞪大了眼睛，盯着门口，屏住呼吸。
门口那人站立了下，又往远处挪了两步，停下后，有声音传来:
“这小子收到口信儿后，都干什么了？”
“回大人，后来大理寺也派人过来传了信，秦大爷那边也传了信。秦小少爷得到信后很高兴，就在屋里歇着，也没干什么。”巡夜士兵压低的回应。
“臭小子这就高兴了？没心没肺。”那人轻哧了一声，随即便是慢条斯理离开的脚步声。
华晟抿着嘴，整个人放松下来，翻了个身，有些怔愣的看着夜色中的门板。
刚才过来那人，是陈淮亭。
应该是忙碌一天，方才回来吧……
…………
隔日午后放课，华晟得知一个消息。
本来以为，父亲被太子召见后，隔日最大的消息，就应该是父亲的站队话题。
却不想，乔大人突然重病，卧床急症，几位御医齐上阵也未能起效。
乔大人小儿子代父辞官，说要归乡入土，趁现在人还好着，就要上路还乡了。
皇上准了，赐了贵礼送乔大人一家人出京。
整个乔府一夕之间空寂荒凉下来，只留了几个老人看宅子。
华晟使了自己茶馆儿里的小伙计去随民送行，回来的时候，消息递到国子监，信里写着说行人都讨论说，乔大人一行人少见女眷。
华晟反复思忖便即明白，返乡告老，恐怕是乔大人早就安排好了的。或许在他依靠职权，拆撤太子朝中人手时，就已经想明白的了。
儿子没了，乔大人看起来是个老好人，哭也哭了，像个无力的老人。
可真到动手，乔大人却一点不见手软。
半生官场浮沉，果然都不是好惹的。
不管太子是否罢手，乔大人也尽力做到最到位了。
华晟心下钦佩，也觉胆寒，看似老好人之人，咬起人来也这般疼。太子这会儿恐怕也恨的急了吧。
又几日后，便有驿站送信进京，乔大人在路上没了。
华晟找了方叔叔追问，得知乔家分为三路逃离京城，拉长了一倍的时间，才回到老家仲州县城，三路人中只回了两路，有一路人在行路过程中遭遇闪匪，全没了。
抵达的两路人中，也有遭到堵截的，到了仲州县后，乔家低调闭府几月未有少爷夫人老爷小姐出府的。
方叔叔说，乔家小儿子活下来了，女眷们也都安在。
华晟没有多问，乔大人一家九死一生终于回到仲州县城，接下来太子恐怕也没有太多的空手去与乔家死磕，到这里，乔家应该算安全了。
伴君如虎，死生又哪里全在自己手里。
……
这几个月来，华晟自己也是焦头烂额。
考评计分的科目中，六艺里，文的她皆不惧，御、射二门却完全难到了她。
这两门的天赋，连国子监里送食跑腿儿的小童，恐怕都比她强上不少。
站在射场边练习拉弓的时候，华晟真想让那些看她热闹的人，去试试刺绣。
就不信你们什么都行。
“听说了吗？”
“什么？”
“我听说啊，相府那个千金，泼辣的厉害，被秦相宠惯的可吓人了，在府里动辄打杀的。”
“那倒也不错，怪不得圣上要将她赐婚给耀国公府里那个残废，这才是泼妇配短命鬼，哈哈。”
几个学生穿着射服，在靶场边一边练习，一边用不大不小华晟正好能听到的声音聊着恶意的八卦。
华晟起初还抿着唇不言，听了几句后，终于忍耐不住，她猛地从身后一抓，一把箭矢攥在手里，狠狠朝着那几个人的头甩了过去。
“我倒不知道，你们几个居然有这样的胆量，敢如此构陷相府家的千金小姐！谁给你们的胆子，让你们在这里胡言乱语？”华晟挺胸昂首，低声怒斥，一双漂亮的眼睛圆睁着，恶狠狠的看着那几个人。
那几人毫无防备华晟会突然动手，尽管躲闪，却也被箭矢波及，甩在脸上肩上很是狼狈。
“臭小子，你算那根葱？秦家大少爷遇见我们也要客气几句，你竟敢如此无礼！”那些人中，一穿着华贵者，狠狠摔开挂在身上的箭矢，一步跨前，似要动手。
甘松上前一步，挡在华晟身前，面上紧张，动作却毫不犹豫。
华晟倔着一张脸孔，心想:今天就算挨揍，也要狠狠挠他几下找回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