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窗被关得严严实实的木屋里一片漆黑,风岚盘膝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一动不动有如雕塑。
对于突破凝真境一事他本就没报什么希望,结果也理所当然地失败了,这些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都能承受,然而,唯独有一点实在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那就是实在失败得太快了。
没错,失败得太快了!
一颗凝真丹下肚,竟然才走了不超过整个阶段三成的路。也就是说除非凝真丹的效用再增强三倍以上,否则远远无法让风岚达到突破的程度。世界上存在这样的凝真丹吗?据风岚所知仅仅一个地方有——梦里。
原本只是打算试试水,却没想到试出了这么一个淹死都不带冒泡的无底洞,风岚简直几近崩溃。他终于明白刘观为什么敢那般明目张胆地对付自己了,若换做是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犹豫。
枯坐了小半夜,风岚渐觉头脑昏沉的紧。
整整七年来,他无时无刻都不在紧绷着神经,加之受病痛折磨,也就是前些日子为了养好状态准备突破,才睡了几个安稳觉,没成想得到的是这么一个让人心灰意冷的结果,当下全身一松便直直地躺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岚一个抽搐便迅速坐立而起,懵懂片刻,旋即自嘲地笑了起来。
屋子门窗紧闭,且四周还布置了隔音阵法,因此仍旧一片昏暗和寂静。
“还以为你要就此长眠呢!”九叶冷冷道。
风岚笑了起来。不管情况再怎么糟糕,只要一听到九叶的声音,心里总会莫名地平静下来,数年来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走到门口,眼前便浮现出一层若隐若现的透明薄膜,若是细看,便会发现这层薄膜宛如一个水泡般将整个房间都笼罩在内。这就是隔音阵,是阵法中一种不入流的存在,除了可隔绝声音之外便再无其他功效,但光凭此点也颇为实用了。修士在修炼时最忌外物干扰,尤其当处于突破等紧要关头,更是受不得丝毫打乱,声音便属其一,而低阶修士往往不足以支撑太过高明的阵法,因此隔音阵便成了一种普遍的禁绝手段,风岚自然也不例外。
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阵盘,风岚熟练地掐了几个法诀,薄膜便倏然消失,推开门,夜色正浓。
“我睡了多久?”风岚问道。
“足足两天两夜,可把你那位心爱的师妹忙坏了……”
风岚一惊,当时他是选择在傍晚时分突破,结果才过了小半夜一切便已结束,紧接着睡了一觉,醒来时仍是夜晚,便以为仅仅打了个盹,但终究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故而有此一问,却没想到一觉过去了这么久。
“如今你的脑子可是清醒了吧?”九叶道。
“清醒,还从来没这么清醒过!”风岚苦笑道。
“哼,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好伤感的。”
“结果未免也太过骇人了些,前辈又不是不知。”
“我当然知道,而且知道得比你早了好几年!”
风岚脸色一黑,旋即有所明悟,喜道:“前辈可有何良策?”
“这还不简单,一颗凝真丹不行便两颗,两颗不行便三颗……加之有玄茎果的根茎做辅,总归还是能拼上一拼的。”
“……可我从哪里去找那么多凝真丹?”
“这就要看你怎么选了。”九叶淡淡道。
风岚将手捂在了胸腹处,那里的赤练蛇皮的夹层中缝合着一只储物袋,是他最大的底牌所在。九叶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同时也是风岚的备用方案之一,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然不想施行的,毕竟惨痛的往事仍旧历历在目。
可转念一思量,自己各个方面的条件早已远非昔日可比,加之混了那么多年的夜市,生意上的人脉也有一些,只要足够小心,能安然成事的几率还是极高的。
“那也只能这样了。”风岚道。“还请前辈估测一番,我也好心里有个数。”
“不得少于五颗。”
风岚眼角一抽,无言地点了点头。
“若是最后还不能功成,又该当如何?”
原本在这样的关头是断然不能生出顾后之心的,但眼下的状况让风岚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默然片刻,九叶轻笑一声,道:“真到了那一步,办法自然还是有的。”顿了顿,接着道:“大不了换个身体再重来一次罢了!”
风岚先是疑惑,旋即悚然,失声道:“夺舍?”
“不然呢?难道还能是投胎转世?”
风岚紧抿着唇,寂然无语。
所谓夺舍便是以自身的元神将他人的元神生生吞噬掉,然后占据其躯体之说,不仅可以获取原主人的记忆,还能全盘接收其寿命,相当于重获新生。但夺舍也有诸多限制,第一,夺舍者的元神必须远远强大于被夺舍者,否则非但不能成事,反而会被反噬得一干二净。第二,每个人的神魂和躯体都乃是天作之合,若强行更换,便是有违天道,定然会产生排斥,重者肉身崩坏,神魂湮灭,轻者也会有诸多不适,需修复调养才能做到使指无碍。第三,夺舍最多只能进行一到两次,其缘故也在于第二点,否则任夺舍者修为如何高深,天道制裁之下,也只有覆灭一途。此外,就算克服了以上三点,夺舍功成,也还存在着诸多后患。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修士是绝然不会施行此法的。
“怎么,怕了?”九叶轻笑着。“若真到了那一步,也只有拼上一把或许才能觅得一线生机。否则坐等身死道消,最后化为一抔黄土,你能甘心?你的寿命还有数十年,找一个合适的、资质好些的目标应该不难,其他的有我在,自然能帮你处理得妥妥帖帖的,保管和原来一模一样。当然了,倘若你有些什么阴暗的心思,比如化作女儿身,那也是可行的,总之定然叫你满意!”
风岚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昏淡月色下的一张脸却阴沉得可怖,仿佛下了某种决断一般。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半月。
此日,风岚正在药园中劳作。这项活计他虽然干了数年,早已纯熟无比,可其中的繁杂琐事却不是熟练便能省去的,一切还需按照步骤有顺序地进行,顶多是比以前完成的快了些,但仍旧费力耗时。因此,风岚与许清如打了个商量,那便是轮流接手,如此一来便能腾出些空白的日子以专心修炼。
将最后一个云雨诀收定,又全面检查了一遍,风岚这才随便找了地方坐下,闭目养起神来。
凝真丹之事已然拟定好计划,风岚也准备得八九不离十,如今就差一场夜市和一个决断了。
玄铁矿石实在过于珍贵,别说凝真修士,便是聚合修士恐怕一闻风也要有所惊动,对此风岚始终有些提心吊胆。
正思量间,风岚神色一动,一扭头,便看见远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往这边行来。
风岚眯了眯眼,旋即缓缓走出了药园。
不多时,那道身影便露出了原貌,却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长得颇为俊秀。
风岚迎了上去,拱手笑道:“许师兄。”
此人正是许清如的哥哥,名为许清源。许清如倒是特意为风岚引见过,只是二人路数不同,此后少有交集,因此二人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凭许清如这层关系在,终究比外人多了几分亲近。
风岚比许清源小上几岁,此前修为也有所不及,因此口称师兄。
许清源回了一礼,正要说话,忽地目光一凝,有些惊疑道:“风师弟这是……进阶练气大圆满了?”
风岚点点头,道:“侥幸而已,远远比不得许师兄大才。”
“风师弟这是说的哪里话,若真算起来,你可比我强得太多了!”
“那便道一声同喜吧。”
“如此甚好!”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许师兄可曾服用过凝真丹?”风岚问道。
许清源脸色顿时一黯,道:“自然是尝试过了,可惜……风兄你呢?”但见其苦笑连连,当即领会,叹道:“难,难,难!难啊……”
默然片刻,风岚道:“想必许兄是来找清如师妹的。这几日由我轮值,她便在房中。”
许清源拱了拱手,道:“那我且失陪了。”
“无妨,我也正要进药园照看。”
许清如的住处便在风岚的对面,中间隔着药园,原本也只有一个小木屋,后来又添置了几间,毕竟是女儿家,要讲究得多。
许清源敲了敲门,又喊了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应,取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掐动法诀,符纸便仿佛有了灵性般从门缝里钻了进去,随后便盘膝坐了下来。
足足过了个多时辰,“吱呀”一声,房门终于打开。
“哥,你怎么来了?”许清如朝着地上的人惊喜道。
许清源缓缓站了起来,含笑道:“来看你啊!”
闻言,许清如反而撇了撇嘴,道:“那你快些看,看完了赶紧走!”
“咳……”许清源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许清如使劲地瞧着他,直瞧得他面皮发红,这才哼了一声,道:“进来吧。”
许清源顿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