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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石破天惊

此刻陈玫家发生的一切,百合和宋家良可毫不知情,他们俩正手牵手说说笑笑地走在回校的路上。

这是四月里乍暖还寒的夜晚,宋家良穿着白色的薄毛衣和牛仔裤,百合一袭浅蓝色的长裙,两个人金童玉女似的相配,不时引来路人艳羡和关注的目光。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个人的感情成熟了不少,虽然有时候难免因为小事有分歧,但彼此都懂得反省和让步,感情已经渐入佳境。

“百合,我问过张海洋了,那天你在机场看见的,确实不是他。”宋家良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地对百合说。

“你问过张海洋了?”百合看了看宋家良,看见他确实不是开玩笑的样子,才疑惑地说“真的吗?可是真的好像,难道是我看错了?”百合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这或许根本就无解的问题。

一个多月前,宋家良、百合带着丁叮从西双版纳返回上海,到了虹桥机场,宋家良和丁叮推了行李车等行李,百合从洗手间出来,却无意看见石婷婷挎着张海洋正往出口走,两个人都穿着短裤,石婷婷还戴了一顶阔沿的沙滩帽,像是刚从海滩度假回来的样子。

百合自信自己不可能认错人,张海洋有没有看见自己百合不得而知,但石婷婷是一定看见了自己的,因为她不但冷哼着狠狠瞪着自己,还在临出大厅时抬头亲了张海洋一口,亲完还不忘转头用她著名的招牌白眼炫耀地白了自己一眼。

百合把看见张海洋和石婷婷的事告诉了宋家良,宋家良有些将信将疑,他并不怀疑百合的话,但要说张海洋背叛叶晓婉和石婷婷在一起,他也觉得完全不可能,张海洋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见证了张海洋和叶晓婉的爱情,他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百合认错了人。

听了宋家良的分析,百合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自己认错了人,但心里还是难免存了些疑惑,她央求宋家良找合适的机会问问张海洋,但宋家良一来压根不相信这事,二来开学后又很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昨晚他送完百合回宿舍,正好在宿舍楼下碰见张海洋,两人一前一后往宿舍走,他忽然想起这事,便装着不在意地问:“海洋,怎么你寒假黑了那么多,是和晓婉到海边度假了吗?”

“度什么假啊,这个假期我老爸单位参加系统篮球运动会,拉我参加他们打球呢,一打就是十几天,晒都晒死了,不过也好,比赛地点离晓婉家不远,晓婉正好来看我打了好几场球。”张海洋一边说,一边背着手双脚离地地往楼上跳。

听张海洋这么说,宋家良在心底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他把自己问张海洋的事对百合一说,百合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到了学校女生宿舍楼下,两个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宋家良牵着百合的手来到花坛边的夜来香树下,想要如往常一样小小地拥抱温存一下,却见女生楼前站了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正认真地远远打量着百合。

这是个很有型的男人,说不上很帅,但却散发着一种成熟的气息,他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看看百合,又拿起手里的照片仔细对照,似乎确定了什么般地走过来:“不好意思,请问,你是百合小姐吗?”

“我是百合,请问您是?”百合和宋家良本能地有些戒备,这个男人看上去很真诚,给人一种敦厚的感觉,但他挺直无肉又略有些鹰钩的鼻子又给人一种感觉,似乎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百小姐,不要紧张,请你看看这张照片,确认一下你是否就是照片上的这个女孩?”男人不卑不亢地递过一张泛黄的照片。

百合狐疑地接过照片,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自己初中时候的一张老照片,这张照片一直挂在老家墙上的相框里,年代久远,都有些泛黄了,不知道这张照片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手里。

“这是我初中时候的照片,我记得当时只洗了唯一的一张,可是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手里呢?”百合如坠五里雾中,她直视着眼前的男人,防备而疑惑地问。

男人明显地舒了一口气,他兴奋地搓着手,如释重负地说:“太好了,百小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总算是找到你了。”

“你为什么要找她,你们又不认识,而且,你怎么会有她小时候的照片呢?”一旁的宋家良觉得越来越奇怪,他担心百合受到伤害,上前一步,将百合护在身后。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他看了看宋家良:“我姓胡,是音乐学院的教师,也是音乐家杨一鸣先生的助理”他顿了顿,看了看宋家良:“百小姐,请问这位先生是?”

“他是我的男朋友。”百合简短地回答:“请问您找我究竟什么事?您又怎么会有我的照片呢?”

“百小姐,这说来话长,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两位去一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方,你们自然就会明白了。”男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旁边停靠着的一台黑色轿车。

“对不起,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请您明天再说吧。”宋家良有点不客气了,他本能地害怕百合受到伤害,一边护着百合进女生楼一边说:“你先上去吧,我来跟他讲,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等一下,百小姐。”男人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一张照片递给百合:“你看看这张照片,这是你的母亲,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你的家,你将要见到的人,是你的外公外婆。”

男人的话犹如平地惊雷,在宋家良和百合心上砸出一个大坑,两个人面面相觑。

车行许久,最后停在了一个幽静的所在。

这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别墅区,三层的小楼坐落在绿树丛中,院子里亮着微黄的灯,竹篱边正在开放的是芙蓉,小小的池塘边几株白山茶开得正艳。

“百小姐,宋先生,这边请。”男人绅士地为百合打开车门,一边说一边引他们走进小院,到了大门边,他细心地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郑重地推开了大门。

打开大门的的那一瞬间,百合和宋家良都吃了一惊。

屋子里很黑,只有窗外的月光从落地窗放肆地照进来,照着满屋的钢琴、大提琴、扬琴,古琴,还有数也数不清的小提琴。

客厅中间,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静静地站着,也许门外突如其来泻进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本能地抬起一只手遮挡着光线,而眼睛却执拗地望向大门的方向。在他的身边,立着一位瘦弱的老太太,也是同样的满头白发,百合和宋家良还没有习惯室内的黑暗,一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杨教授,找到了,我找到了你们的孙女儿”。陈助理有些激动地说,他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走到门边,打开了客厅的灯。

这是一位瘦弱而儒雅的老人,戴着金丝眼镜,苍白的脸上满是皱纹。旁边的奶奶也是同样的苍白而瘦弱,此刻她正痴痴地看着百合,而眼眶却慢慢泛红,她低下头,握住老伴的手哽咽着说:“她和安妮,真的好像”。

她终于转过头去,用手捂住嘴,静静地啜泣起来。

百合呆呆地站在门口,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她看着眼前的两位老人,内心翻江倒海,她有太多的疑问,却不知道此刻却是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百小姐,宋先生,你们先请坐。”还是胡助理打破了僵局。

“对对对,先请坐”。老奶奶极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招呼他们坐下。

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大照片,帅气的男人和娇美的女人,宋家良认出那是年轻的杨教授和夫人,但站在他们身后的却是百合,或者说,是一位和百合十分相像的女子,因为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这个女子的脸颊,要比百合开阔些,也圆润些。

宋家良看了看身边的百合,她也正抬起头看着这张照片,脸上木然地没有任何表情。宋家良有些担心,他使劲握了握百合的手。

“百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很吃惊,一时也没办法接受,在你了解整个事情之前,我请你先看看这封信。”胡助理征询地看了看两位老人,从钢琴上拿起一封信递给百合。

这是一封从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寄来的信,普通的牛皮信封,歪歪斜斜的小学生一般的字迹,百合认出那是百沙者的笔迹。

皱巴巴的信笺里夹着着一张老照片,和挂在墙上的哪一幅一模一样,后面用圆珠笔写着:上海音乐学院杨一鸣段丽娜杨安妮,由于年代久远,字迹晕开,已经有些模糊了。

百合打开信纸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她觉得自己即将揭开的不是一张简单的信纸,而是她以前的人生,是她想问很久却始终不敢开口的秘密。

尊敬的杨教授、杨夫人:

我叫百沙者,是云南省西双版纳州一名普通的农民。

二十年前,你们的女儿杨安妮来到了我们寨子,当时她已经怀孕,身无分文,我发现她晕倒在澜沧江边,我把她带回了家,一直兄妹相称。

她告诉我她叫杨安妮,但一直没有告诉我她的住址和家庭状况,直到前几天挂在墙上的镜框摔坏了,我才发现了她藏在镜框里的你们的全家福,还有她写在照片后面的姓名和家庭地址。

安妮生了个女儿,她给女儿取名叫百合,现在上海xx学院外语系读书,如果你们能收到这封信的话,请你们找到她。她是你们的外孙女。

我一直把百合当做我自己的女儿。但是前两年我腿受伤了,身体也越来越差,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我只有一个愿望,想在有生之年帮助百合找到她真正的亲人,我不想让她今后一个人无依无靠地活在世界上。

百沙者

2016年X月X日

这个夜晚对于百合来说,无疑是惊雷阵阵,但她却始终冷静地静默着,直到读完这封信,她才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19年来,她终于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封信彻底解释了她这些年一直萦绕在心里的谜团。

宋家良的内心和百合一样的震惊,今晚发生的一切是他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见过的剧情,都说艺术来自于生活,就是这个道理吧。

他心里充满了对百合的无尽的怜惜和心疼,不禁侧过身揽住身边泪如雨下的百合,而百合也终于忍不住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这是一个流泪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流泪,此刻的眼泪里包含了太多的感慨,太多的伤悲,太多的离愁别绪,夹杂着相逢的快乐,让人百感交集。

许久,百合才从宋家良怀里抬起头来,抬头看着眼前的两位老人,眼前的两位白发老人,是自己曾经魂牵梦萦却远在天边的亲人,他们此刻正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满含深情地看着自己。

“外公,外婆。”百合恭恭敬敬地向两位老人行礼,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一声久违的呼唤让两位老人泪眼婆娑。

“好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慈祥的外婆伸手召唤百合。

百合走到两位老人身边,血浓于水,尽管第一次相见,但久别重逢的温暖与幸福却如此强烈,久违的亲人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从外公外婆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百合终于详细了解了自己的身世。

二十年前,百合的母亲杨安妮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快乐美丽的她在一次校际联谊会上,认识了一个来自农村的男孩,在男孩猛烈的攻势下坠入爱河,可就在男孩毕业前夕,认识了一位高官的千金,他认为这是他改变自己命运的最好机会,便抛弃了安妮,投入那个女孩的怀抱。

男孩毕业以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心仪的单位,但安妮却从此消失再无音讯。

杨教授夫妻想尽了各种办法寻找安妮的下落,这二十年里,原先的平房变成了现在的楼房,他们始终不敢搬家,他们坚信自己的女儿一定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生活着,终有一天会回到他么身边,但二十年来,安妮却始终渺无音讯。

百沙者的来信如石破天惊,他们在痛惜女儿不幸离世的同时,也幸庆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居然还有着杨家的血脉。他们迫不及待立即请杨教授的助理前去寻找百合的下落,于是才有了此前发生的一幕。

百沙者的来信解释了安妮离家的原因。二十年前,社会远没有今天的文明开放,一个女孩子未婚先孕,是奇耻大辱,也是家庭难以洗刷的污点,安妮远离家乡,是不想让作为音乐学院教授的父母背负骂名,也想要为自己留下骨肉,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这一去,竟成永诀。

“外公外婆,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吗?”沉默了许久,百合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似乎是个不合时宜的问题,但大家也都明白,这也是个必将摆到桌面上的无可回避的问题。

杨教授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二十年前,那个男孩到过家里,我见过一面,人长得蛮周正,看上去憨憨厚厚的,谁知道人心隔肚皮,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深深叹息一声:“前不久见到你妈妈的同学,说起这个人,听说现在当了领导,还不小呢,也不知道什么世道,这样的人也能当官,只是可怜了你妈妈呀。”

整个晚上,宋家良始终牵着百合的手,他的内心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感慨而虚脱。他感叹命运的不公,也感慨生命的重逢,看着心爱的女孩承受了那么多,自己却如此无能为力,他第一次觉得人在命运面前就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只能随波逐流,那么的渺小而无助。

他觉得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强而勇敢地握着他心爱女孩的手,不管她承受了什么,或者将来还要承受什么,他都要紧紧牵着她的手,永远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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