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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汉纪(1)

刘邦入咸阳

汉高帝元年(公元前206年)十月,刘邦率先领兵到咸阳,驻军霸上。秦王子婴乘坐白车,驾着白马,颈上系着绳子,携带传国玉玺和符节等宝器,在轵道亭旁边向刘邦投降。

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

众将领中有人主张杀掉子婴,刘邦说:“当初怀王派我前来,就是看重我待人宽厚。何况人家已经投降了,再杀他是不吉利的。”最后,把子婴交由官吏酌情发落。

刘邦领兵向西进入咸阳,各位将领发疯似的找财宝、找府库,将金帛财物抢出来分掉。只有萧何先进去搜集各种地图和档案,将它们收藏起来。刘邦后来因此得以详细地了解天下的地理环境、户口多寡以及军画力量分布。

刘邦看到秦的宫室、帷帐、猎狗、骏马、重宝和宫女不计其数,忍不住想住在宫里面。樊哙劝谏他说:“您是想拥有天下呢,还是只想做一个富翁?这里骄奢安逸的生活,就是秦朝灭亡的原因,您要它们做什么?希望您赶紧返回霸上,不要留在宫中!”刘邦不听。

张良说:“秦暴虐无道,您才有机会讨伐到这里。为天下人铲除残害百姓的秦贼,应当穿素净的衣服赢得百姓拥戴。如今您才刚入咸阳,就安于享乐,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助桀为虐’啊!况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恳请您能接受樊哙的提议。”刘邦不再坚持,率领大军返回霸上。

十一月,各县父老、地方豪强被刘邦召集到一处,刘邦对他们说:“父老们被秦朝苛刻的法律所苦已经很久了。各路诸侯之间有约定,封先入关的人为关中王。按照约定,我就应当在关中称王。所以我愿与各位父老乡亲约法三章:杀人者处死,伤人者和偷盗者抵罪。

“除此之外,废除所有秦朝法律,各官吏和百姓都按照原来的位置不动。我之所以到这里来,是为了替父老们除害,而不是要来侵犯你们,请你们不必害怕!而且我的军队驻扎在霸上,只等各路义军首领到齐后,一起制定法令,好让大家安居乐业。”于是派人和秦朝的官吏一起走遍各县、乡、邑,广泛宣传自己的意图。

秦地的百姓非常高兴,争相慰劳刘邦的军队,献上酒肉犒劳将士们。刘邦辞让不肯接受,说:“仓库中的粮食还很多,没有缺乏,不想让百姓破费。”百姓们更加高兴,都希望刘邦能在秦地称王。

鸿门宴

汉高帝元年(公元前206年),刘邦进入咸阳后,有人劝他说:“关中地区最为富庶发达,且地势险要。听说项羽已经封章邯为雍王。现在如果他来了,您恐怕就不能再拥有此地。眼下应立即派兵把守函谷关,不让诸侯的军队进入。然后再慢慢从关中地区征招士兵,增强自己的实力,以抵御各路诸侯的军队。”刘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听从了。

不久,项羽到达函谷关,只见关门紧闭。刘邦占据关中的消息已经让项羽很恼怒,这下更是忍无可忍,于是派英布等人攻破了函谷关。

十二月,项羽进军到戏。为了邀功请赏,刘邦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向项羽告密:“沛公想在关中称王,让秦王子婴担任丞相,奇珍异宝全都收归己有。”项羽大怒,让将士饱餐一顿,打算第二天进攻刘邦的军队。当时,项羽军队驻扎在新丰鸿门,有40万,号称百万;刘邦军队驻扎霸上,号称20万,但实际只有10万。

亚父范增劝项羽说:“刘邦在崤山以东的时候,既贪财又好色。听说到了关中地区后,一不搜刮财物,二不宠幸女色,这说明他的野心不小啊。我让术士望过他的气,都是龙虎形状,并有五色祥云缭绕不散,这是天子的气啊!您要乘机攻打他,要快。”

楚的左尹项伯,是项羽的叔父,他和刘邦手下的张良交情很好,听闻要杀刘邦的消息后,就骑着马连夜赶到刘邦的军营中,偷偷会见张良,告诉他项羽要来进攻,想让张良和他一起走,说:“别跟刘邦一块死!”

张良说:“我为韩王送沛公,现在有人要对沛公不利,我独自逃生是不义之举,不能不告诉他。”张良就进去禀报刘邦,刘邦知道后心中大骇。

张良说:“您有能够抵抗住项羽大军的兵力吗?”

刘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项羽军远胜于我的军队。该怎么办呢?”

张良说:“我让项伯回去禀告,说您不敢背叛项羽。”

刘邦说:“项伯与你关系不浅吗?你怎么和项伯有交情啊?”

张良说:“秦朝还没亡时,我们曾一同外出,他杀了人,是我救了他;现在情况紧急,所以他幸而来告诉我。”

刘邦说:“年龄上你大还是他大?”

张良道:“他比我大。”

刘邦说:“你帮我叫他进来,我会待他如兄长。”张良出去,坚持邀请项伯进去,项伯于是进去见刘邦。刘邦手捧酒杯为项伯祝寿,还订下了儿女亲事,说:“我入关以后,连一点小东西都没有碰过,登记官民百姓,封闭府库,专等项羽将军到来。我在函谷关布兵把守,是为了防备盗贼出入和异常的情况。我盼项羽将军接手还唯恐不及,怎么敢反叛呢?希望您将我的心意转达给项羽将军。”

项伯答应了,对刘邦说:“沛公不如明日一早过去,亲自向项王道歉。”

刘邦说:“一定。”

于是项伯又连夜回去,回到军营后面见项羽,把刘邦的话转述给他,趁机说:“刘邦如果不事先攻下关中,您又怎么敢进来呢?无故攻伐有功之人,是不义呀。不如就此好好对待他。”项羽同意了。

第二天,刘邦带领100多名随从骑马到鸿门见项羽,道歉说:“为了讨伐暴秦,我与将军各自领兵征战,您在黄河以北,我在黄河以南,自己也没想到能先攻入关中,和您在这儿会合。现在有小人进谗言,是想离间我们的关系。”

项羽说:“这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否则,我是不会对你有猜疑的。”项羽就留刘邦一起喝酒。

席间,范增对项羽不断递眼神,并三次举起他佩带的玉玦暗示项羽快下决心,项羽沉默不语,没有回应。范增起身出去,召来项庄,对他说:“项王心慈手软,你现在捧着酒过去给刘邦祝寿,祝完寿以后,请求表演舞剑,乘机在坐席上袭击刘邦,把他杀了。不然的话,早晚有一天,我们都得成为他的阶下囚!”

项庄就进去为刘邦祝寿,然后说:“军营中没有什么娱乐,不如让我来舞剑助兴吧。”

项羽说:“好。”项庄于是拔剑起舞。

项伯也起身舞剑,总是为刘邦挡住项庄的剑,使项庄无法行刺。

张良看出情形不妙,于是到营帐门前见樊哙。樊哙说:“里面现在什么状况?”

张良说:“项庄正在舞剑,意图却是寻隙袭杀沛公。”

樊哙说:“那现在沛公不是很危险嘛,让我进去与项庄拼命!”

樊哙就握着剑、举着盾往里闯,守卫的军士挡住他不让他进,樊哙侧过盾牌一撞,把卫士撞倒在地上。

樊哙闯进去,掀开帷幕站在那里,睁大眼睛瞪着项羽,头发倒竖,眼眶欲裂。

项羽离开席位,手中握着剑柄,问:“你来干什么?”

张良说:“他叫樊哙,是沛公的参乘。”

项羽说:“给壮士赐酒!”

侍从们端了一大杯酒给樊哙。樊哙拜谢,起身后,站着一饮而尽。

项羽说:“赐壮士猪腿!”

左右侍从又端来一条生猪腿给樊哙。樊哙把他的盾牌倒扣在地上,把猪腿放在盾牌上面,拔出剑来大片割肉,大口吃。

项羽说:“壮士,还喝得了吗?”

樊哙说:“我连死都不躲避,还会推辞一杯酒吗?秦的野心犹如虎狼一般,杀人就像怕杀不完一样,用刑罚也唯恐用得不够,所以遭到了天下人的反叛。楚怀王曾与各路将领约定:‘先打败秦军攻入咸阳的,在关中为王。’现在沛公先打败秦军攻入咸阳,把金银财宝封装好,自己却分文未取,就率领军队返回霸上等待将军到来。劳苦功高成这样,不仅得不到任何赏赐,您还听信小人的谗言,要诛杀有功之人。这是在重复秦朝的暴行,是不可取的!”

项羽无话可答,就说:“坐。”樊哙就坐在了张良后边。

坐了一会儿,刘邦起身上厕所,樊哙也跟着出来,想和刘邦一起溜走。

刘邦说:“如果没有告辞就离开,不好吧?”

樊哙说:“您现在就是项羽案板上待割的鱼肉,还告什么辞!”于是离去。

鸿门到霸上有40里的距离,刘邦把车辆、马匹丢下不管,自己一个人骑马,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四个人跑步跟随,手上拿着剑和盾,从骊山下去,取道芷阳,抄小路回到霸上。留下张良向项羽辞谢。

刘邦临走前对张良说:“我抄小路回霸上,大概20里路程。估计我已经到达军营了,你再进去。”

张良估计刘邦已经安全了,就进去道歉,说:“沛公因为喝醉了,不能亲自告辞。谨让我将这对白璧奉上,再拜敬献给将军;将这对玉环敬献给亚父,再拜敬意。”

项羽说:“沛公现在何处?”

张良说:“听说将军有意责难,所以抽身离开,现在已回到军中了。”

项羽接过白璧把玩起来。范增接过玉环放在地上,拔出剑来将它们击碎,说:“唉,小子不以以和他图谋大事!刘邦一定会夺了将军的天下,我们这些人也要成为他的俘虏了!”

刘邦回到军中,立刻把曹无伤正法了。

萧何月下追韩信

当初,韩信还只是个少年人的时候,家境贫寒,又没有德行,不能被推举去做官,也不会做买卖谋生,经常混吃赖喝,大家都很讨厌他。

有一回韩信在河边钓鱼,有个在水边漂洗棉絮的妇人看到他饿了,就给他饭吃。韩信很高兴,对妇人说:“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妇人生气地说:“几尺高的汉子养活自己还困难!我是可怜你才给你饭吃,是指望你会报答我吗?”淮阴一个年轻的屠夫侮辱韩信,说:“你虽然身材高大,喜欢佩刀带剑,其实胆怯懦弱。”又当众羞辱他说:“如果你韩信有种,就拿剑刺我。要是怕死,就从我胯下钻过去!”韩信仔细地看了看他,没有说话,从屠夫胯下爬了过去。事情传开了,人们都说韩信胆小怯懦,纷纷嘲笑他。等到项羽的叔父项梁渡过淮河北上,韩信背着剑去投奔他,在他手下一直默默无闻。项梁失败后,韩信又投奔项羽,项羽让他做郎中。韩信在项羽面前屡次献计,都没有被采纳。汉王刘邦进入蜀地,韩信又转投到刘邦帐下,仍然没有什么名声。

后来,韩信受到别人牵连,就要被处斩。一起的13个人都被斩了,轮到韩信的时候,他抬起头,正好看见滕公夏侯婴,就说:“汉王想成为天下主吗?为什么要斩杀壮士呢?”滕公听了十分惊奇,又见他相貌威武,就没有杀他,交谈之后,更加认定他是个人才,就奏报了刘邦。刘邦任命韩信为治粟都尉,却并不怎么重视他。

韩信经常和萧何聊天,萧何看出他不是常人。刘邦到达南郑的时候,将领和士兵都唱着歌想回到东边的家乡,中途逃掉了不少人。韩信估计萧何等人已经向刘邦举荐他,但刘邦仍然没有重用他的意思,就也逃走了。萧何听说韩信逃走,匆忙去追赶,根本没来得及报告刘邦。有人报告刘邦说:“丞相萧何逃走了。”刘邦大怒,又心痛,好像被人砍断了左右手似的。过了一两天,萧何回来拜见刘邦。

刘邦又是生气,又是欢喜,责问他逃走的原因。

萧何说:“我哪里敢逃走,我是为您追赶逃跑的人。”

刘邦说:“哦,谁值得丞相劳驾去追啊?”

萧何说:“韩信。”

刘邦又骂他说:“至今有几十个将领逃跑了,你都没有去追。追韩信,骗我的吧?”

萧何说:“其他将领很容易得到,可是天下没有第二个韩信。大王如果只想在汉中称王,自然用不着韩信;如果想要争夺天下,则不可不用韩信,而且一定要重用他。就看大王您的志向了。”

刘邦说:“我也想要东进,不希望总是被困在这一隅难酬壮志?”

萧何说:“如果您决定向东发展,能任用韩信,他就会留下来;假如得不到重用,他还是不会留下来的。”

刘邦说:“那就给你面子,让他当个将军好了。”

萧何说:“您任命他为将军,他还是会逃走的。”

刘邦道:“那就授以大将军之职。”

萧何说:“我先替韩信拜谢大王!”

说完,刘邦就要派人去传韩信,任命官职,萧何说:“大王一向轻慢无礼,现在要任命大将军,却像呼喝小孩一样,所以韩信才要逃走。您如果要授予他官职,就要挑选吉日、斋戒、设坛场、安排仪式,然后才可以。”刘邦答应了。等到做好准备,就要拜任大将军了,将领们无不暗自得意,觉得自己是大将军的不二人选。最后看到刘邦拜任的大将军,竟然是韩信,大家都非常惊讶。韩信接受任命,拜谢完毕,就在上座就座。

刘邦说:“大将军,丞相在我面前数次举荐你,对你赞不绝口,你有什么计策献给我?”韩信谦让了一番,就为刘邦分析天下形势,以及他和项羽各自的优劣利弊,还提出了精妙的方略以平定三秦。刘邦听了大喜,只恨没有早点任用韩信。

后来韩信帮助刘邦平定天下,被封为楚王。韩信到了楚地,派人寻找到当年对他有一饭之恩的老妇,赐她千金。又召见当初让自己蒙受胯下之辱的年轻屠夫,任命他为楚国的中尉,并且对手下将相说:“这是壮士啊。当他侮辱我的时候,我完全能够取他性命的?只是杀了他也没有名目,所以才忍下来,成就了今天的功业。”

韩信拜大将

韩信是淮阴人,家境贫困,又因为缺少令人信服的品行技艺,没有被推荐进入官府担任下层官吏。他又不善于经商置业,一直没有安顿好生计,终日饥寒交迫,经常到别人家混吃混喝,搞得很多人都不愿接近他。

登坛封韩信

项氏族人高举义旗,反抗暴秦,天下震动。起义军经过淮北时,韩信加入了起义队伍。他不善于交际,又不是身强力壮的猛士,起初一直默默无闻。项梁战死以后,韩信追随项羽,项羽任命他为郎中。韩信曾屡次向项羽进献计策,全都没有被采纳。

秦朝被推翻以后,刘邦被封为汉王,进驻汉中。韩信从项羽帐下悄悄潜逃出来,又加入了刘邦的军队。

汉王刘邦率领将士来到南郑后,因为这里与世隔绝,许多将领和士兵思念东面的家乡,都悄悄地逃走了。韩信到了汉军中仍然没有获得重用,有些心灰意冷,也悄悄地离去。萧何知道韩信的才能,听说他已经离开汉军,非常着急,竟然没来得及向刘邦报告,就骑上快马连夜追赶,两天以后才带着韩信返回来。萧何离开时,有人报告刘邦称“丞相逃跑了”,刘邦极为生气。萧何回来后,刘邦非常高兴。萧何称赞韩信国士无双,是能将兵打仗、纵横天下的奇才,务必重用。在萧何的极力推荐下,刘邦决定拜韩信为大将,授予他汉军最高指挥权。

刘邦命人修筑高台,自己沐浴斋戒,选择良辰吉日,要拜任全军最高指挥官。仪式开始之前,人选秘不外宣,人们议论纷纷,许多将领都以为自己会被刘邦委以重任。谁知仪式开始,韩信被萧何等人请到台上,刘邦恭恭敬敬拜任的大将竟是韩信,将士们都暗暗称奇。

仪式结束,刘邦请韩信入座,对他说:“丞相对将军一直赞不绝口,不知道将军今日会教给我什么计策?”韩信客气几句,询问刘邦:“汉王要想争夺天下,对手是不是西楚霸王项羽?”刘邦回答:“是这样。”韩信接着问道:“请大王实事求是地回答,在勇敢、剽悍、仁爱、强大这几方面,您和项羽相比如何?”刘邦没有料到韩信的问题如此尖锐,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道:“我比不上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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