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菊花婶引进的板材加工厂开工了,往日静谧的半天云村喧嚣起来。和当初唐春晓担心的一样,学生坐在教室里被噪声扰得无法静心。唐春晓讲课时嗓门比往日大一倍,后排的学生还听不清,没几日她的声音就变成了鸭公嗓。
春晓,这样下去你和卵鬼们吃不消吧?
自从托管中心开张后,唐春晓住在了阿庚伯家,每每听见唐春晓说话,阿庚伯和芋头婆就满心担忧。
我跟德富讲一讲,让工厂开工的时间跟上课时间错开一下。
阿庚伯原以为自己的这个建议很有建设性,谁知他告诉德富后,德富却说这不可能,人家刘老板到这里投资是要挣钱的。学生们每天都要上课,总不能让人家在星期六、星期天开工吗?县里说了,我们得给外来的投资商一个好的软环境,人家刚开张我们就说这个那个,不是明摆着要人好看吗?
德富是一村之主,他上任这几年确实为村里做了不少事儿,不但一般的群众服他,连阿庚伯这个老主任也服他。既然德富这样说了,有关嗓音扰生的事情阿庚伯也就没有再提。唐春晓无奈地到县里买了只导游用的小喇叭,每天背着小音箱上课,倒也有趣。她最近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白天忙着带班,晚上还要管住在托管中心的孩子,精力渐渐的有些不济。
与唐春晓相反的是阿庚伯和芋头婆。自从孩子们住到他们家后,他俩原本皱巴的脸就像用温水泡了一宿的干木耳,恢复了原本的光润柔滑,整天笑吟吟的,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最让他俩高兴的是每天都有家长来看孩子,他们看完孩子后就会到厅堂和阿庚伯、芋头婆讲话。阿庚伯喜欢讲西天,肚里又有文墨,天南地北地聊去,一会儿孙悟空,一会儿王母娘娘,每回必谈的还有时事政策,不几天他那客厅就坐得满满当当的了。
老头子,你这样下去我每天要多烧好几壶茶,电也要费好几度。那些卵鬼哟,不晓得爱惜东西。墙上画得乱七八糟,门上刻了字,床沿也用刀削了好几块,都是螃蟹变的,长了七八双手……
芋头婆关注的是这些细枝末节。有时脾气来了她也会骂孩子们几句,孩子们并不怕她,反而做出各种鬼脸,让她好气又好笑。不过阿庚伯要是发火了,孩子们是不敢吭气也不敢调皮的。有一回多多把只死老鼠放到小满床上,吓得小满满屋子乱窜。事后阿庚伯愣是让多多帮他劈了半垛柴,累得多多手软腿酸。还有一回虎军欺负了另一个妹子,阿庚伯就罚他帮妹子浇菜。这样多罚了几次,调皮捣蛋的虎军和多多老实了不少。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也许是嫌阿庚伯管得严,要么就是不方便,因为托管中心只管住不管吃,他们得回家吃了饭再过来,有的妹仔要帮着做家务,遇上天气不好,老人生病,就不来住了。加上父母不在家,孩子们平日野惯了,猛然间多了阿庚伯、芋头婆和唐春晓来管束,觉得郁闷,渐渐的找各种借口推托。一个月不到,只剩下三个人在那儿住,弄得唐春晓心里窝火。
同学们,村里费了大气力给大家办了这个托管中心,你们可不能说不来就不来啊!托管中心有伴,多好玩啊,还是住过来吧!
唐春晓在课堂上多次呼吁和要求,但来住的人越来越少,一个多月后竟人去室空,让阿庚伯、芋头婆和唐春晓面面相觑。
我们对他们挺好啊,我看他们玩得也很高兴,怎么说走就都走了呢?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我们亏待了他们呢,看来好人做不得。
累了一个月却得了这么个结果,芋头婆心中颇为不平。阿庚伯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唐春晓脸上不怎么好看,因为她已经将托管中心的事儿写成了报道,省报还采用了,县教育局局长很高兴,说要组织人来学习。她向德富报怨,德富听说后哈哈一笑,说这犯什么难?到时把卵鬼们叫回来就是!要不,每周规定他们来住一夜,搞点子活动,让他们高兴高兴,县里真要来人,这也是一条行之有效的经验嘛!
德富最近精神状态不错,有传言说梨花乡的盖书记很欣赏他,还准备把半天云村树成“新农村建设”的典型,所以他近来的许多想法和以前不太一样,看得出想使劲儿往上走。对此唐春晓心情挺复杂。从内心深处来讲,她还是更喜欢那个不那么功利的德富。
经验谈不上,我倒是真想让那些爸爸妈妈不在家的孩子们在这里找到家的感觉。
和德富的谈话她是以这句话结束的。因为板材加工厂的刘老板打电话找德富,让他到墟上走一趟。
盖书记也在这儿。他想和你喝几杯。
刘老板的声音大喇喇地从德富的手机里飘出,唐春晓从中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德富哥,徐老板念错字了,盖书记的盖不读锅盖的盖,读葛,对,葛藤坑的葛。
唐春晓的话让德富的脸变红了,自从认识盖书记后,他一直把“盖”念成锅盖的盖。
春晓,你是越来越有学问了,就怕我们半天云的小庙装不下你这个文曲星啊!
德富凝视着唐春晓,声音中有种让她心跳的东西。
德富哥,我还有事,先走了!
唐春晓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借故赶快离开了德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