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厅堂案桌上的座钟从容地敲了十二响,苦娃悄悄地闪身出了家门。头顶的月儿亮如银盘,路边的桃花、李花在月下白得昏朦。不知名的虫鸣使夜色显得有些冷。苦娃扯扯领子,飞快地朝村中央的菊花婶婶家跑去。他和虎军约好了,今晚到菊花婶婶的家里去取那张照片。苦娃上次把自己的疑惑跟阿媚说了,阿媚让他拿照片过去,到时她会贴到网上去搜索。回来后苦娃拜托小满拿相片,哪晓得小满笨手笨脚地把相框玻璃摔碎了,相片没取到,反挨了菊花婶婶一顿臭骂!
你这个冇教招的妹子,重手重脚,拿碗摔破,拿针折断,以后哪嫁得出去!
上次苦娃有事到菊花婶婶家找小满,大老远的就听见了菊花婶婶的骂声。彩画前段时间被那个有钱的男朋友甩了,非常痛苦,已经有两个多月没给菊花婶婶汇小满的生活费了。菊花婶婶很生气,时常骂小满。有仁大伯忙着帮德富落实菊花婶婶的表哥从县城引进的板材加工厂项目,根本没空管这些闲事。再说他已经习惯了菊花婶婶的脾气,她连老公都骂,骂骂小满又算什么呢?所以小满这段时间很窝火。更让她憋气的是自从她打碎了相框玻璃后,菊花婶婶把相框挂进了自己的卧室。她这卧室白天是锁着的,只有菊花婶婶和有仁大伯有钥匙,所以一直没有完成苦娃交给她的“艰巨任务”。几个细鬼商量来商量去,觉得唯一的办法是“偷”。
夜晚有仁大伯睡东屋,婶婶睡西屋。菊花婶婶很奇怪,她白天喜欢锁卧室的门,小满说那是防她的。夜晚小满不可能窜来窜去,她倒不关房门了,说是要透气。苦娃原本想让小满悄悄把照片取来,谁知小满试了几次还是没得手。她怕惹毛菊花婶婶自己会被赶走。妈妈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她偷听了菊花婶婶和有仁大伯的谈话,说是妈妈在酒店里和客人做坏事被拘留了。小满很害怕,同时内心充满耻辱和痛苦。如果菊花婶婶的话没错,那妈妈真的像村里人讲的那样,是在做“鸡”,这让骄傲的小满怎么接受呢?小满一个人坐在小河边哭了大半个下午,课也没去上。苦娃寻了去,问她为什么哭,小满推说是自己不听话挨了骂,苦娃这才放下心跟她谈照片的事儿。小满给他出了个“夜半偷照片”的主意,苦娃是大家公认的乖孩子,她本以为苦娃会反对的,谁知苦娃马上同意了,说他会和虎军一起行动。这就是苦娃今天夜半前往菊花婶婶家的原因。
布谷,布谷!
远远的苦娃听见几声布谷鸟叫,他回应了两句,接着就见虎军从墙角闪了出来。
多多家的狗真讨厌,一直在叫!你没跟多多讲,让他今晚管好狗吗?
虎军很怕深夜里的这种狗吠,他皱眉小声说。
你的额头怎么啦?苦娃惊讶地问道。
被我爷爷打的。虎军摸了摸纱布,里面正一跳一跳地痛。
你爷爷不是把你当心肝宝贝,怎么会打你呢?
苦娃很为自己庆幸,庆幸奶奶的刀子嘴豆腐心。奶奶非常疼他,从他记事起连手指尾都没挨过他一下。说话间到了菊花婶婶门口,两人轻轻地推开院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快点,我好怕!
月色中,躲在门背后的小满声音发颤。三个人猫似的溜进了厅堂。小满指指左边敞开的房门,附在苦娃耳边小声地说:相片在进门右边的墙上。
苦娃点点头,泥鳅一般滑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他端着相框走了出来。
你赶快取啊!小满急坏了。
就着月色,苦娃灵巧地取出了那张梦寐以求的照片。这时,一道阴影映在相框上,虎军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了有仁大伯轻轻的喉音:
你们搞什么名堂啊?
虎军和苦娃的心脏瞬间冻成了冰砣,再看小满,她已经吓得半蹲在地下,大张的嘴巴被有仁大伯的手紧紧地捂住。
小满,这是怎么回事?
有仁大伯松开手,不解地问道。别看他平常笑嘻嘻的像个弥勒佛,这会儿脸比包公还黑。小满哆嗦着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有仁大伯嘴里吐出“荒唐”两个字,然后小声地劝苦娃不要胡思乱想,要他体恤大人的苦心。
苦娃,你爸妈不是不喜欢你,实在是没办法呀!你想一下生了三个细鬼出来,就是不吃不喝,他们哭也要把你爸妈哭穷。好了,这张照片你们拿去,赶快回去睡觉吧!亏得今夜你菊花婶婶多喝了几杯,睡死了,让她晓得又要骂你了。
有仁大伯这后两句话是对小满说的,说罢他拽着小满进了房间,听着木门轻轻的吱呀声,虎军和苦娃感觉像做了一个梦。